一时间,家中妇孺、水土不服、年老体弱,对于不愿前往之人都成了借口,纷纷冒了出来。秦王皆不出面,府外之事由长孙无忌并房玄龄、杜如晦做主,为他们尽量安排妥当,好聚好散。
我只能暗自感慨他们押错了宝,好在唐太宗一生从未大开杀戒。
府内侍从无论男女都由颜雷赏下银钱,遣散出府。服侍之人一时间似乎又减了许多。这倒是小事,趁此机会再一次肃清府内,只留忠仆,当然只有好处。
想来秦王也通过这些时日,更识得朝中、府中的人心。哪些人应当舍弃,哪些人左右摇摆,哪些人投机取巧,哪些人生死相随,摸了个清清楚楚。
还有些其它的迎来送往之事,秦王也一律拒绝。若称有心腹密语相告相送,秦王也鲜有见客,在外不落一丝把柄。看起来,他这几日不过一个遵从旨意,择日搬家之人。
但这其实也只是表面。单看颜雷与几个近侍,经常忙到不见,长孙无忌、房、杜匆匆的步履,便可以推断一切并非如此简单。
至少,秦王曾经亲自秘密拜会了萧瑀和李道宗。
那位深受秦王恩德,隐匿在东宫任职的王晊,也曾几次前来,密报太子和齐王的动向。
不出所料,太子深知“洛阳王”意味着什么,当然不会让秦王如愿。正卯足了劲撺掇尹德妃、张婕妤、裴寂轮番在陛下面前进言,试图劝陛下收回圣旨,将秦王留在朝中,好任其摆布。
此事,天策府众臣无有助力。萧瑀和陈叔达一向秉持公理,而且已经在陛下面前反复言说意义不大。
李世勣——若出言表态,肯定有用。至少如果他承诺用其掌管的兵马牵制洛阳,也会使得陛下放下心来,放秦王前去。但李世勣却推病不出。怪不得,后来唐太宗临死也要试他一试,差点就没命了。
好在明日即将启程。看来陛下还是抵住了这番围攻,心中的秤杆仍然偏向自己的爱子,或者是说,他还是决定给彼此留出一些空间。
秋深了些。傍晚的风肆意地吹着,凉透了青衫。天策府内秩序井然。我相信,秦王还是愿意前去洛阳的。至少诸事落定,成与不成,以后再说,他现在倒也一身轻松。
谁知秦王府的后门却缓缓地开启,来人正是李渊身边的亲近内侍。他乔装而来,直奔书房,不敢多留,片刻即出。
殿下却脸色沉重,握紧了拳头,向着不知所以的王妃,吐出三个字:恐有变。
“什么?事已至此,还能有变?”王妃也惊异起来。
“刚才太极宫的内线来过。大哥、四弟不断向父皇进谗言,只说我府中左右听闻要前往洛阳,无不欢欣雀跃,到洛阳便是另立为王,图谋不轨。”
“还有……元吉提出,若父皇非要封洛阳王。要留你、承乾、泰儿在长安,不许一同前往。”
王妃听了拍案而起:“这叫什么事!他们怎能如此步步相逼!要我们走,我们走便是。京城留给他们!但他们这样做,实在是太过分了!父皇难道也会允许?!”
“父皇还未下旨,但据内侍来报,父皇俨然已被说动了。”
“若父皇下旨,让我与承乾、泰儿留下,要怎么办?难道,这我们也要遵旨?二哥!我可以留在长安做人质,但我宁死都不会把孩子们留下来,让他们独自身处险境!”
“小妹,我绝不会答应!我怎么可以把你独自留在长安?”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也派人前去向父皇陈情!”王妃显然有些方寸大乱,她之前决然不会想到,李元吉会提出让她们母子三人做人质这种卑劣的手段。
“不可!此事还未有定论,本是我们埋在父皇身边的眼线透露出来的。若我们贸然前去,岂不是白白失了这些阵线。我再想想!”
“二哥!”王妃几乎是绝望地唤道。我想,她的胸中,一定装着万千的仇恨,她嘴边一定徘徊着一个字,那就是:“拼。”
我也不知道,秦王此刻还有什么方法,能使得李渊转圜心意。为了风光体面的去洛阳,他已经布局几年,竭尽全力。如今最后一刻,如果是另一种结果的话,那么,只能是天意。
果然,等不及秦王有什么“调兵遣将”的功夫,圣旨便传到了府中,敕秦王立即终止洛阳之行,封洛阳王之事也不再提,这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最好的安排,眼下,变成了最坏的安排。
的确,功高震主,另立为王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亲生父子,哪个不是满口的忠孝两全,但历朝历代,无一善终。
秦王捏着圣旨,脸色铁青,手上的劲儿几乎要把这张圣旨捏碎。他闭上眼睛,背着手,仿佛一座喷发前的火山,任王妃在身后低低地唤着:“二哥……”
我连忙关上门退出殿外,屏退了所有宫人,让他们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我以为,我马上会听到一场暴风骤雨,那冲天的怒火恐怕要砸碎殿中的一切。但竟然没有。
隔了些时候,王妃唤我进去伺候。这些天,服侍他们近身之事的几乎只留我一人。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