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元叹口气,“别担心我了。”
“不,”她摇头,“我不好,但没不好到顾不上你的程度,你如果忙,就去忙你的。如果你被我耽误,我会更不好。”
沈时元的确是匆忙赶来的,下午还有个重要的会谈,她能这么说,让他不禁松了口气。
他打量陆知辰,察觉陆知辰担心她,就又放心些。
“我确实有要紧事,但还有些时间,你总不能在这吹风,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她努力调整了表情,对他宽慰地笑,抻平他被压褶的西装,“乖,去忙你的。”
沈时元眼眶发热,末了轻吻下她的额头,说:“那我先走,但你要告诉我,你接下来去干嘛,别让我谈事时还挂念着。”
魏皎沉思片刻,神情由强作的淡然不禁转为悲恸与愤恨,“我要去找罗承,他肯定知道什么。我不是不接受江暮离开,这个准备一年前我就在做,每天都当最后一天,但我不接受被他搞得像个一无所知的傻子一样。”
沈时元回到车上,雪珊把整理好资料的平板递给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是她赶你走的?”
他对她翻了个白眼,“能别用‘赶’这个词吗?”
雪珊哼了一声,“我就说,以你的牛脾气,你小甜心赖着你哭,我叫上八个壮汉也拽不走你。”又莞尔笑道:“我低看她了,她很好,你喜欢她是对的。”
“你低看的是我。”沈时元拿起电容笔在PDF上打标记,说:“我知道时间充足才来的,最多也就是陪她吃个饭。”
雪珊绷着嘴藏笑,含糊不清地小声嘟囔:“嗯,所以我喜欢你也是对的。”
沈时元没听清,问:“什么?”
“自言自语!”
他就又白她一眼。
魏皎快步小跑到马路上,又拦了辆车。陆知辰这回眼疾手快,同步坐上了副驾。魏皎没心思跟他计较,隐忍的语调平稳地向司机报:“华悦总部。”
说完她拨通罗承的电话:“我现在去找你,你不在我就等。”
果不其然,那头沉默片刻,说:“我知道了。”
魏皎几乎把下唇咬破,没忍住哽咽着责难道:“你知道,你是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罗承的车停在路边,离大楼门口十数米之遥,他靠站在车门边抽烟,魏皎在车里透过挡风玻璃就看见了。
她夺门而出,冲到罗承身前连珠炮似的说:“你知不知道我多狼狈!我跑到他实验室,一群人看戏似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他们觉得我蠢,我自作多情,江暮清白了,他没有和我师生恋,他走都不会告诉我。我是他用过就丢的抹布,是不要钱的ji女,情妇解约都还有告别……”
“嘘——别羞辱自己了。”罗承紧紧抱住她,她徒劳无功地挣扎。
司机从驾驶座下来,帮罗承开后车门,他揽着她上车,免不得又是一阵不讲道理的推搡,她只想反抗他,他要她做的她偏不做,以此发泄对他隐瞒于她的怒火。
“我恨你,也恨他。”她揪着他衣襟抬眼看他,“你心里是不是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是不是想,‘我忠告过你’,是不是……”
“魏皎!”他喝止她,近乎强硬地攥住她的两肩,对上她受伤的眼睛,语气又温和下来,但仍然严肃:“这里是华悦楼前,出来进去的人都认识我,你是魏皎,将来一定会进出这里高层的人,我教过你,不要让自己难堪。我可以约你到别的地方见,但你选了自己来找我,那么你应该怎么做?”
“你可真是无时不刻不在考验我。”魏皎嗤笑,理顺乱发,正色道:“好的,罗总,我知道了。”
她老实上车,却又像尊雕塑一动不动,并不打算给他腾位置。罗承向另一侧绕去,中途停步,看了眼傻站在一旁的陆知辰,点头致谢:“谢谢你。”
陆知辰还礼,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收到魏皎信息:“对不起。谢谢。”他点开浏览器,搜索框输入“罗g”,自动匹配了“罗承”。
环路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各有各的心事,这世界的喧嚣比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戏台还亘古,象牙塔是座孤岛,魏皎一脚跨在岛上,一脚在岛外,Yin道是那片间隔的汪洋。
陆知辰想起江暮问他的话:你了解她多少?
听父母说过教授与研究生的姻缘,满以为江暮和魏皎不过是略微出格的一段校园孽缘,他的告别只是清醒地认识到两人有缘无份。听江暮描述罗承,只当是魏皎一个亲密的爱友。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在职教师毫无预兆突然离职闻所未闻,四十出头的华悦副总裁被大学生斥责嘲讽甩脸色。
他许是借她这扇窗窥了眼世界的缭乱纷呈,彩色的光透进来,吸引他探出头,见得的全貌却是鸡飞狗跳、纸醉金迷、碧水蓝天、断壁残垣、风花雪月,皆有之。
父母大半辈子在象牙塔里,他一路跟随,鲜少好奇外面的风光,现在扒望了一角,更加确定孤岛是他的归宿,倒也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