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帘子后面,扶着屏风的指尖微微颤抖。
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见到这样赤裸裸的一幕,这是我的父皇,一直疼爱我的父皇,见到我的时候,他从来的都是笑着的,伸出温暖的手掌慈爱道:玉真来,给父皇抱。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在江山面前,在他的儿子面前都不值一提,在父皇的口中,我是贱奴生的东西,李郁才算是他的孩子。
为了孩子的名声,牺牲一个不值一提的东西,那是根本不用想的选择。
在这一点上,李郁显然又比不上已经死了的李弘。
李弘才是正宫嫡子,名正言顺。
原来父皇面上一直宠爱着淑妃,事实上却任由李弘在宫中作威作福,不是没有原因的以及,我和李郁的事情父皇也清清楚楚,李郁早就明白这一点,只有我还在掩耳盗铃。
我说不清什么感受,震惊、羞愧、痛苦,还是什么别的,还好此时没有任何人看到我的脸,那些可怜的苍白失措没有暴露在别人面前。
里面静默了许久,然后我听得李郁沉声道:父皇,您果真是偏心。
父皇急促的咳了几声道:偏心?郁儿,你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朕已经如此让步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朕都是为了你好,如今南边陈贼窥伺,虎视眈眈,你的一言一行绝不容失!这样的把柄,稍有不慎就会被有心人利用,让你万劫不复!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实在佩服,李郁不着痕迹地往屏风这边望了一眼,沉声道,可玉真是儿臣的妹妹,儿不能不顾血脉亲情,父皇的要求,恕儿臣无法做到。
你父皇瞪着李郁,似乎没想到他这样冥顽不灵,气道:果真是妇人之仁!冥顽不灵!若真发生了什么,你置朕于何地,置列祖列宗于何地?难道你要眼睁睁眼看着祖辈打下来的江山一朝倾覆?你就一定要气死朕才甘心,是不是?
让父皇动怒,是儿臣的不是李郁垂下眼道,父皇,您还是先喝药吧。
朕说了,不喝唔!
我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父皇苍白的脸色,还有他鬓边的丝丝白发。
我发现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事情,父皇老了,他身上也有世俗的痕迹,完全不是我所想象的无所不能的,永远屹立不倒的君王。
父皇一脸怒容,拼着力气,奋力推开李郁。
父皇,您思虑过重,太医说了要按时服药
话还未说完,李郁手上滚烫的汤药顿时撒了一地,瓷片飞溅,触目惊心。
李郁愣了一下,扫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坐在病榻边一时未动。
父皇重重地喘着气,瞪着李郁:你还知道血脉亲情?你嫡兄嫡姐的情分 ,你怎么不顾?
父皇扬起手,一个耳光猝不及防地重重打到李郁脸上。
李郁怔了一下,仅仅在扇过来的时候闭了下眼,就生生的受了,他身上还穿着鲜红的肃穆朝服,玉冠一丝不苟将发丝束起,如玉的面庞浮起清晰的指印,天之骄子的尊严轻易被撕破。
朕还没有说你,你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妹妹头上,天下没有女人了吗?你是畜生吗?
李郁低着头,任鬓发散下来遮住眉眼,像没有知觉一样沉默的忍受着。
你知道你姐姐现在每天什么样子?你倒好,逍遥快活。
又一个耳光打到他脸上,我的心瞬间揪紧了。
之前一直不说话的李郁忽然开口:原来父皇也知道太子和长公主的事情?
父皇一下愣住了,仿佛一场闹剧戛然而止,他嘴唇嗡动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大约父皇也没有想到李郁会忽然提起这茬。
话已至此,一切都清清楚楚,不必多言。
李郁漆黑的眸子染上一抹哀伤,嘲讽地笑了:父皇,您真的很偏心。
他施施然起身,将身上的药渍清理干净,然后道:父皇,为了您的龙体,儿臣会让银倩姑姑在这里好好照顾您的,请您放宽心,安心调养。
你给我回来,逆子!父皇死死瞪着李郁。
父皇莫要动怒,朝中还有要事,儿臣明天再来探望您。
李郁走到屏风后,与我对视一眼。
我看到他漆黑的眸中沉沉的,有种说不清的东西,一瞬间悲伤涌上来。
我轻声唤:哥哥。
李郁快步走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抱住。
对不起,真儿。他低声说,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父皇只是近日心情不好,你别想太多。
我也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我比他更能体会到他的无助和恐惧。
我努力挤出笑容:没关系的,哥哥,真儿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