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阳在被郑明轩抱下马车的时候,心里却是有些不自在的。
原身素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尊贵的身份于她不过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至于一个长公主应有的气场与威势,并不是她自个在意的事情。因而与郑明轩的相处中,她更多的思考是让他怎样宠爱自己会过的更舒服些,至于被他抱着会不会叫人看轻她连想都不会想到的。而宋昭阳不同,她清楚的很,自个想要在离开王府之后免于那等悲惨的命运,说到底还是得靠自己,只有她真正的获得了政治地位,成为皇室不可缺少的人物,才能不被当作废子。
下了车,她便退开两步,借着整理衣服,与郑明轩略略拉开些距离,暗暗挺直脊背,微扬着下巴,释放出属于她宋昭阳的气场。
宋昭阳冷艳,而赵欢颜骄傲,这两种性格出现在这一具躯体上,便糅合出了人群之中独一无二的气质。郑明轩瞧着她,觉着这个片刻前还在自己怀中撒娇的小姑娘,已经发生了某些超乎他预料的变化,却并不能说的清楚,便也只是摇了摇头赶走自己脑中的念头,在明月整理好她的裙衫后,温温柔柔地捉住她藏在广袖中国的手,宋昭阳倒也并未拒绝,任他牵着自己缓步而行。
马车停在了清凉山的半山腰处,车马道至此便是尽头,虽是王府出行,前呼后拥更有无数侍卫开路,却也并未戒严,一眼望去,上山的路上具是青色发带随风迎展,应当便是前来参加文会的士子。
今日是宋昭阳穿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原身那位野心勃勃的公公靖江王郑桢。与她想象中不同的是,这位名副其实的江南王,竟是个身量颇高由瘦削的中年男人,一张脸孔虽是印上岁月的痕迹,可也并不老态,容貌与郑明轩有五分相似,尚存着年轻时的俊逸,举手投足间不见位高权重的倨傲,倒是温润内敛,风姿飘逸。
感叹了一下郑桢竟然是个美大叔,宋昭阳笑呵呵地与郑明轩一道上千,不同于别人家的长辈,郑桢竟也往前几步,迎上二人。
宋昭阳清楚,他迎的是自己。论品阶二人皆是一品王爵,论尊贵自己还要高他几分。可她近日扮的可是乖巧儿媳妇,扯了扯郑明轩的衣袖,加快了脚步,先迎上了郑桢,也不待他开口,便松开郑明轩的手,上前一步,娇娇柔柔地道:“许久不见阿耶,是欢颜罪过了。”
郑桢立时回她个亲近又不失恭敬地笑容:“殿下这说哪里话?你二人自己开府,本就事务繁杂,我一个老人独身居于王府,倒是比你们过日子还容易些。”
郑明轩的母亲在他八岁时便过世了,之后郑桢虽有几个侧妃,可正妃的位子却一直空着,说是独身倒也并无问题。
“阿耶这更是在臊我了。”宋昭阳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您独身一人,才更叫我和哥哥挂念。若是阿耶不嫌弃,我们俩也巴望着搬回王府,也好照料于您。”
说话的人和听话的人都知道这是客套话。公主自来独自开府,即便是赵欢颜这种不在京城的公主,也是京中和富阳各有一处府邸,规格等同,只为了昭示她的身份,便是前世进了寺庙,公主府却也没人收回。至于郑桢,即便先前有让他们俩同住的念头,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都不可能有。长公主身边有自己独立的公主府令,一众宫人皆来自皇室,若是这么一群人住进王府,那他如今在做的事,便等同于放在她眼皮子底下,难保瞧不出来什么。
于是郑桢只是笑笑,却是偏头对身后半步处的那人道:“裴大人,这便是昭阳长公主与本王的儿子。这驸马您先前见过,公主倒是没见过吧。”
于是那人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宋昭阳行了个臣子半礼,缓缓道:“臣裴玄,见过长公主。”
宋昭阳这才注意到他。他抬起头时,容貌之清隽倒是叫见惯了美色的她都有些惊异。他五官拆开看并不十分夺目,甚至不如郑明轩,可合在一处却是惊人的和谐,便似笔墨寥寥勾勒,却绘得一幅意境辽远的山水图景。
可就是这样惊艳的一个男人,却在方才她与郑桢说话的时候,仿佛并不存在一般。她相信若非他刻意敛藏,自己是不可能忽略的。而此时,他气场全开,便是一处极强烈的存在,周身并无凌厉锋芒,却叫人有种此人行在云端的错觉。
这个男人,名不虚传,甚至有些可怕。这是宋昭阳对他的第一印象。
“裴总督才名盛极一时,本宫亦是有所耳闻,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宋昭阳笑的滴水不漏,将皇室公主的骄矜与高贵拿捏的恰到好处。
“殿下谬赞了。”裴玄身材亦是高大,方才与她姓李,略压着脖颈,眼帘半遮,此时与她说话,她才发现他生了一副极好的桃花眼,眼角略浅,泛着淡淡的红,瞧着你的时候,便盈了一池碧水,日光洒落其中,荡漾着波光粼粼。
他仍在说着话:“臣亦久闻长公主,虽为南直隶总督,竟是从未拜会于您,今日承蒙靖江王不弃,才得以拜见于您,实在罪过。”
裴玄说话的时候虽是笑着,可宋昭阳却分明觉着他眼中藏着些什么,生出这个念头,他这句话听在她耳中也有了些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