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的脸色怎生得这样差,”宝珠扶住楚纤云,已经开春了,可他还裹着大氅,一双手细白地笼在袖子里,穿得厚重却看着一阵风就能刮跑,不由得心疼一问。
楚纤云微微笑了笑,有些畏光,轻声说:“可能是昨夜没睡好吧。”
“小满公子没一道来?”宝珠往马车里去看,看了几眼,见没人了,不由得皱眉。
提及儿子小满,楚纤云半晌没有说话,许久才扯了下唇角,道:“侯爷说想带着他。”
宝珠觉察到不对劲,但也没细想,又高兴起来,道:“老爷在屋里等你,自公子出嫁,府里愈发地寂寥了,如今你来了,才松快几分。”
楚纤云闻言笑笑,却不似往日话多了,想来是嫁出去做了当家主母,执掌中馈,愈发地沉稳了。
一路无言,进了正厅,楚纤云便看见了停在门口迎着他的高大男人,一时间百感交集,眼中多了圈泪,又硬生生忍了回去,闷声叫道:“爹。”
楚冕着眼看他去,当年养在他膝下的小孩儿早已经长大成人,作他人妇,也不似往日那般地亲近,不过两年而已,却仿佛是一辈子,一道永远无法靠近的鸿沟。
“一个人来的?”他问。
楚纤云嗯了一声,努力微笑着说:“侯爷他有些琐事要理,小满还小,不便跟着我走动。”
“也好,”楚冕道,“在家里多住几日,祖母常念着你。”
楚纤云想了想,脸色微微发白,听到他这么说,勉强笑了一下,道:“是。”
丫鬟婆子们入屋摆饭,在侯府时楚纤云只能跟婆婆妯娌一道在偏厅吃,规矩甚重,以前在家里,他随性惯了从来没人管着他,去了侯府两年再回来时处处都打上了枷锁。
吃饭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儿动静,坐起来十分笔直,一直低着头,也不看楚冕,以往喜欢吃的菜至多只动两筷子。
楚冕看在眼中,提起筷子给他夹了爆炒的郡肝,以前楚纤云最爱吃每个,必须是爆辣,每次吃完整张脸都红透了,辣得眼泪挤出来,不住地吸气。
楚纤云停了下,看着鲜红油滑的郡肝却下不了筷子,他反应慢了些许,才道:“谢谢爹。”
“……”楚冕瞧了他一会儿,小儿子的手腕纤细,比去岁看着更瘦了,整个人也没什么劲头的模样,脸色白白的,与自己生疏了许多,甚至不怎么爱笑了。
他尝试去像寻常人家的父亲,关怀地说些家常话,“韩洲他最近……”
话还没说完,楚纤云却像是被火燎到一般,手猛地抖开,筷子碟子稀里哗啦洒了一地,布的菜滚到他月白的袍子上,滑稽又扭曲地泄出痕迹。
他的手在发抖,心脏狂跳,头晕目眩,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下意识地跪下来,用手去清理碎裂的瓷碗。
“纤云——”楚冕连忙拉住他,但细白的手指还是被划伤了,细密的血珠不住地冒出来,而楚纤云整个人都在颤抖,被他拉着,半晌都静不下来,脸色苍白至极,眼中全是惶恐。
“纤云?”楚冕捧住他的脸,不住地唤他,“是爹爹,爹爹在这儿。”
楚纤云瞳孔涣散,无意识地认错道歉,嘴唇哆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要,不要再打我了……”
楚冕听到他的话,一怔,眉心突突跳起来,胸腹中顿时烧起熊熊怒火。
韩洲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纤云。
他养在膝下甚至都不舍得瞪一眼的孩子,韩洲竟然动手。
他竭力忍着怒气,将颤抖的楚纤云搂进怀中,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顺着炸毛的小猫,不知多久,后者才逐渐冷静下来,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纤云别怕,爹爹在这儿,谁也不能欺负你。”
楚纤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回家了,不是在侯府,韩洲也不在这里,他的心猛地落地,却还是恶心的干呕,哽咽一声,捂住了眼睛。
楚冕着人去喊大夫来,将他从地上扶起,托住他的胳膊时,楚纤云明显颤了一下。
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将他的袖子往上笼去,白皙的皮肤上尽是青青紫紫的指痕,胳膊处细嫩的rou上,还有发红发肿的鞭痕和烫伤……
楚冕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许久才没有发怒,他不想再提起这些,楚纤云明显是被折磨得Jing神都不大正常了,他若是去问,儿子恐怕更害怕更痛苦。
楚冕哄着他勉强吃了点东西,一刻钟后,让大夫过来给他上药,但楚纤云很恐惧和一个陌生人待着,不自觉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纤细的身影仿佛一折就断。
“不要,不要碰我……”他瑟瑟地往后躲。
屋子里静谧非常,无人敢出声。
楚冕从Yin影里寻出来,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去内室,轻声哄道:“纤云别怕,爹爹让人给你上药。”
楚纤云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眼中的高大男人逐渐聚焦,他苍白着脸,许久才反应过来面前人是谁,这才颤颤地点了下头。
“公子……只有这些伤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