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出了些事情,燕敬这两天一直在军府忙到深夜,很少能回来。
凌之隐约听到传闻,道皇上有意将侯府的三小姐许配给燕敬,像他们这样的勋贵家族,强强联合并不在少数,而那三小姐是大家闺秀性情淑均,若是能嫁进来,想必会成为燕敬的贤内助。
这是他一直希望看见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凌之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看着池子里逐渐凋零的荷花,暗暗地想,兴许是入秋的缘故,太冷了,所以才会让他感到指尖冰凉如水,心情不虞。
……
“夫人请先睡吧,将军今夜不会回来了。”面生的嬷嬷已经照顾他三月了,她平日里不吭声,嘴巴很紧,而每每燕敬一出现,她都会自动消失,是燕敬千挑万选的人。
凌之嗯了一声,眼神有几分麻木。
翌日,管家递了燕敬的信来,他拆开看了眼,燕敬去宁州平叛了,此去少则两月多则半年,让他不要牵肠挂肚。
凌之拿起信要送到火舌上,手一抖,又落下来。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哑声说:“点碳吧,有些冷了。”
还未至深秋,他却怕冷地厉害。
但每至深夜,身体里却又像藏了个火炉子,滚烫灼热,烧得他全身是汗,双腿纠缠,希望有人能帮帮他,可能是谁,他希望是谁,会是谁,究竟有谁能帮他——
“夫人,夫人!”
凌之倏然睁开眼,呼吸急促,还深深地陷在梦里,身上浮了一片热汗。
下人面色担忧,拿着帕子给他擦汗,道:“将军很快就回来了,您别害怕。”
他吐出一口浊气,嗓音颤抖,“我一直在叫…小敬吗?”
“是,您方才一直唤着将军,”她劝他道,“若实在思念,明天不如寄一封信去。”
凌之闭上眼睛,面色苍白。
他不说话,代表不肯。
天气渐渐冷起来,燕敬时常写信回来,问他为何不回一封,是否忘记了他。
凌之摩挲着纸页,失神一阵,他想说他该以何种身份来关心他?
是名副其实的嫂嫂,还是不能见光的禁脔?
他将自己缩起来,有些恍惚,身后似有人搂住了他,埋怨他责怪他,磨牙生气道:“嫂嫂从不曾想我,可知我在宁州日夜思念?”
凌之闷哼了一声,双腿间黏腻shi滑,他的身体已经敏感到想起男人就会流水,难捱地眼睛也shi润,鼻根一酸,却不求他帮他,一张口,却是回道:“陛下要为你赐婚,你何必要念着我。”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
凌之后知后觉自己语气里的酸味,又后知后觉他的身后并没有人。
……
他慢慢地将自己缩起来,空虚的身子与冰冷的心,相互倾轧,让他感到异常地痛苦。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低微地呼吸,迷茫地想就此陷入一场永不会醒来的梦。
这样,就无人能指责他。
“不…不好了——”一日,院子里响起踢踢踏踏的声响,一个人飞速地穿过走廊奔进来,满眼是泪,急道:“宁州的水军…水军反了,将军他……他受伤了,怕是回不来了……”
“咣”地一声响,烛台倒地,红色的烛泪在地上扭曲流动,变成了一副残忍的画。
众人被惊醒,婆婆丫鬟们哭天抢地。
“夫人——”
“快来人,夫人晕倒了!”
“快,快去叫大夫!”
等凌之醒来,已经是一天后了。
众人面色各异,好半晌才瑟瑟地上前来,红着眼眶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大夫说:“夫人已有三月的身孕,日后还须保重身子,我开些保胎的药方,嬷嬷且记一下。”
凌之茫然一瞬,后知后觉地看向尚还平坦的肚子。
他…怀孕了……是燕敬的。
偏偏是这个时候,是老天爷知晓他回不来了所以送来的寄托吗?
他无力地想着,眼角无声无息地流下一道水光。
孕期困苦,府里上下所有人都紧着他,大家都惶恐不安,谁也不知往后这将军府会变成什么模样。
初雪降下,京都的达官贵人醉生梦死,各路豪强世家照例游园玩耍,什么都没有变化,唯天空中浮起了白点,愈发地寒凉冷冽。
凌之总是会把燕敬的信翻出来读,念给肚子里的孩子听,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这是你阿爹寄来的,”他艰难地说着,纸上倏尔多了个深色的点,凌之的眼前逐渐模糊,想说什么,却只有哽咽的声响。
他捧着这些信,细细地嗅,燕敬的味道早已经消散了,这个屋子里也是,原来人的痕迹这么容易被抹去,他的身上也再没有那些令人羞愤的指痕,唯独昭示着那个男人的存在,是肚子里这个不该出现却又成为他唯一希望的孩子。
一切都是错误的,可他偏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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