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笑着轻声说,一边以极快的速度合拢扇子,挽了一个剑花击飞了向着她咽喉直冲而来的刀刃,“稍微等我一下,很快就能回去了。”
埃内斯托眼见博士刚刚还在笑意盈盈的琥珀色眼眸瞬间释放出杀意,而后那只轻巧的黑猫小姐不耐地躲闪了几轮攻击,飞快用出一套神秘莫测且无迹可寻的身法走位,手腕灵活,将手上的扇子玩出了花。
明明他没有见到博士用出什么力量强大的招数,可被她击中的那些打手却短暂丧失了攻击能力,只得或跪或躺,再也靠近不了她。
“有什么问题,回去再问吧。”似乎是察觉到埃内斯托疑惑的目光,正在阻挡攻击的博士抽空侧头看他,“还有,我可是巴别塔的恶灵……没那么容易被这种毛孩子收拾的,笨蛋小狗。”
雨依旧在下着,博士侧边的发丝粘在了她的下颌边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大雨模糊了建筑的线条,也模糊了年轻佩洛的意识。
在朦胧间,他能见到的,只有那位尖耳的恶魔面无表情收拾着那群莽撞无知的祭品。
自此,记忆离断。
沙——沙——
埃内斯托做了一场梦。梦里是他母亲的葬礼。
病入膏肓的萨拉斯夫人没能等到自己的丈夫潘乔归来。她怀抱着无限的守望与期待,最后在儿子埃内斯托的陪伴下撒手人寰。
那天早晨,也像今晚一样,下着无尽的雨。
骤然孤苦无依的佩洛少年笨拙地处理母亲的后事。即将面对吊唁者的他颤抖着在镜子前扣上自己的西装扣子,惊讶地发现镜中人正在无声流泪。
雨还在下,好似老天也在为那位病故的可怜女人哭泣。
墓园中,宾客们在母亲的墓前放上了纯白的鸢尾花,不痛不痒地表达他们可有可无的哀恸。少年举着黑色的伞,沉默地凝望母亲的墓碑,任凭大伞边缘的雨水随风坠下,沾湿他的后背与裤腿。
沉重,直直地朝着深渊坠落。
一切又开始模糊起来。
沙——沙——
好像还在下雨,声音很吵。
难受。
身体很烫,烧得人迷迷糊糊的。
勉强从幻梦中恢复了意识的埃内斯托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的体温过高这件事。
他睁开眼,微微侧头,瞥见了伏案工作中的博士。
换上睡裙的博士聚精会神地处理手头的事务,没有发现已然苏醒的埃内斯托。在暖黄灯光的衬托下,博士的侧颜是那样柔和而安定,在这样喧闹的雨夜中是如此稳如山峦。
埃内斯托收回视线,注意到房间的摆设。
是博士的卧房。
原本他还在思考自己和博士究竟是怎样脱身的,而博士又是如何把受伤的他扛回来处理好安顿在自己的床上……然而某种奇妙的情愫正借此悄然发酵,混合着某种白糖一般的清甜,打乱了他的思绪。
心脏正在撞击着胸腔,要挣脱束缚脱逃。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溶于雨声,洗涤着埃内斯托的双耳。即使没有用眼睛看,埃内斯托也能知道博士现在依然在工作。
“啊——”
博士伸了个懒腰,打哈欠的声音拖得很长。埃内斯托听到了桌椅摩擦的声音,急忙闭上眼睛假寐。
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接踵而来的,是靠近床边的轻柔的脚步声。
“安心休息,埃内斯托。”博士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好好睡一觉。”
装睡的埃内斯托察觉到一片阴翳阻挡了顶上的灯光。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埃内斯托发烫的前额,接踵而来的,是眉心略微潮湿的柔软触感。
一个轻飘飘的吻。
闭上眼的埃内斯托眼皮轻颤。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一声一声,像是节庆时分的击鼓。
指尖的触摸游弋至刚刚落下一吻的眉心,轻轻揉搓两下后又按了按,随后与因为高热发烫的肌肤缓缓分离。
“傻瓜。”
博士无奈笑了一声,用细如蚊呐的声音抱怨。
傻瓜……吗?
埃内斯托装出一副呼吸平稳的模样,但他的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巨大的海浪呼啸而来,要将理性的他完全吞没。
一只修长冰冷的手插进了蓬松的金发之中。
“一切都会处理干净的。”博士揉了揉埃内斯托的脑袋,“一切也应该被处理干净。这是我的任务。”
埃内斯托仍然闭着眼,感受到博士松开了他的头发,又听到她从床边离开的窸窸窣窣的响声。
“晚安,亲爱的埃内斯托。”博士故作轻佻的声音变得遥远飘渺起来,“晚安,龙舌兰先生。”
灯光暗下,房门封闭。
黑暗中,床上的青年睁开了眼。
他怔怔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开了口。
“晚安,笨蛋博士。”
博士躺在沙发上裹着毯子睡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