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他搀扶住他的手臂,伸手指向路对面看热闹的女兵们,“如此堂而皇之地在医生面前‘造次’,不怕小秋找你算账?”
阮静秋实在忍无可忍,两手捂住耳朵,拔腿逃出了他的“魔掌”。
毕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长官,他并没像阮静秋那样把“无语”两个大字即刻写在脸上。李汉萍未觉异样,口快地说:“邱司令对秘书处之前编写的口号不甚满意,做了不少修改补充。”
杜聿明踏进齐踝的积雪当中,将一封电报递给他:“校长来电催促了。”
邱清泉端详她,总觉得她最近变了许多,上回喝酒时说起家里的事,神情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好像要把所有人都拒之千里。他不由纳闷地说:“我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若说你在意光亭,可你在上海住了那么久,竟连一个名分也不管他要;建楚出了事以后,你又成日这样灰心丧气、满面愁容。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心里到底装着哪一个?”
李汉萍整队完毕,指挥校场里最后一支队伍踏上征程。他一路小跑至两人身旁,向杜聿明汇报了誓师大会的情况,并说:“先头部队已和他们交上火了。”
徐州至碾庄不足四十公里,十几万人的兵团行进颇有富余,主力方才出征,先头部队已经进入战场。杜聿明虽然身有多种痼疾,耳朵却很灵光,在校场站了片刻,已将士兵们的口号听得真切。但是这口号的内容,就与一支王牌机械化兵团很不相符了,个别用词他听来甚至颇为耳生,显然也不是哪位古人的创作。
邱清泉笑道:“他们人数再多也挡不住飞机大炮,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坦克战车。”他此刻信心满满,“你放心,两天之内,我必定杀进碾庄,让他黄百韬请咱们喝酒!”
“还能有谁。”
邱清泉的眼睛比她还尖,见状一阵风似的冲下观礼台,赶在下车时就把他截住。
杜聿明听到此处,略微收敛了笑意。“先头部队既已交上了火,说明共军阻援的部队之多、行动之快,可能已超出了我们的预想。”他提醒道,“雨庵,你要做好准备。”
杜聿明便似笑非笑地向邱清泉看过去。后者怒瞪了自己的参谋长一眼,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
阮静秋瞪起眼睛:“呸呸呸!”而后把口袋里的点心糖果全摸出来塞给他:“吃吃吃,现在就吃。最好用麻糖粘实了你的牙口。”
邱清泉笑道:“大战在即,我才更要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没准哪天我就去见先总理了,在这之前,要是吃不上你的喜糖喜酒,我做鬼恐怕也不得安生。”
邱清泉将一捧点心糖果照单全收,嘴上却仍不消停,不依不饶地问:“你快说说,你想好了没有?杜夫人虽说脾气厉害,但也不是不通人情。你跟她本就相熟又要好,我再替你去说个情,这事或许就成啦。你看怎么样?不如择选个黄道吉日——”
“行——”他咬牙切齿地说,“你坚持这样办,我能说什么?我只有把阮处长也一并请到二兵团来!”
杜聿明乘车先行一步,邱清泉把阮静秋叫到身旁,叮嘱她也尽快收拾行装,和二兵团司令部及直属部队一起出发。她简单又爽快地应了声:“好。”半点也不对他的命令感到意外。
阮静秋瞥他一眼:“大战在即,邱司令官却要和我聊这些?”
结果三天过去,两支兵团才前进了不到十公里,且每一寸都经过反复胶着的争夺,每一厘都走得艰辛万分。面前是广袤无边的平原,共产党的军队无险可守,亦没有他们这样先进的美式装备和空中火力支援,
邱清泉接过电报,不出所料还是那些字句。他的脸色沉了沉,心中颇为无奈:“叫通信兵送来就是了。话又说回来,他这样一日三封电报地催促,哪怕能让敌军后退一里地,也算有了那么一点效果。”
这必然不可能是因为信不过他邱清泉而要亲上前线督战,那就只能是为了应对这一日三催的电报,和南京老头子日渐深重的疑心病。第二兵团司令官双手叉腰,在原地转了几圈,被副官牵在手中的两条大狗似乎察觉到主人的心情,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无需言语也能看出,那咳嗽声意在询问自己,“口号有什么问题”。杜聿明不由好笑:“听上去和邱司令昔日‘烽火连山树,刀光照弹痕’的水准不大相符。”
阮静秋抬眼望过去,果然是邱清泉正威风八面地站在校场观礼台上。但她很快就不笑了——只见一辆熟悉的轿车停在了台下,杜聿明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杜聿明严肃地提醒他:“别这么议论校长。他远在南京,只怕比我们还要心急如焚。另外,我和刘老师商议过了,这几日就随二兵团司令部一起行动。”
邱清泉道:“让他们背个诗经宋词倒是风雅得很,可也没几个能把字认全了的。喊口号的首要目的是提升士气,与其叫他们背一通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诗词,还不如这些大白话来得实用,正所谓‘话糙理不糙’。”他难掩得意地扬了扬眉毛,“这可是二兵团的独创。李炳仁他们就算照抄,手底下的兵也喊不出这个气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