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青的礼服是提前三天置办的。
量尺寸的人用软尺环住他的腰,在心里憋了句好细,从头量到脚,私生子身材偏瘦,颀长,腕线险些过裆,当模特的好料子。
女裁缝让谈青选料子。七八匹布横着罗列开,苏杭的川蜀的意大利的,她滔滔不绝地介绍,在谈青眼里也就是黑的白的蓝的更蓝的。
谈青发着晕听了半小时,最后乱指了一块藏蓝的布,借口身体不舒服跳过了选款式的环节,缩进房间睡大觉去了。
接风宴比谈青想象得夸张太多。
周宅接个私生子回家居然也风风光光,大办,花园里张灯结彩,门外守着人检查邀请函——烫金花笺,墨黑信封,流光溢彩的熔金火漆。里面有一行写着“爱子谈青”,谈青初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额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对着镜子看时颇有些陌生。幸好谈小英赐了他一张压得住场面的脸,稍稍一打扮就像个正经少爷,漏不出一丝穷气。
周明扬站在他身旁,端着红酒杯,和客人们谈笑风生。
客人们说什么总要提到他一句,大都是“骨rou团聚,家庭美满”的客套话。谈青只得全程陪笑,嘴角都笑得发僵。
“临山呢,不会还在公司忙吧?”慈眉善目的妇人端着酒杯,笑眯了眼,问道,“老周,公司再忙,也该让临山回来见见小弟弟啊!”
周明扬摆摆手:“出着差呢,早叫他今天回来,买的最晚一趟飞机,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了!”
妇人哎哟一声:“那澜生、森和呢,也不回来?”
“有事耽搁了,反正他们兄弟以后总要见面的,不急这一时。”
周临山、周澜生、周森和。三个人,都是周明扬播的种。
管家跟他介绍过,他心不在焉地听,只记住了这是大哥二哥三哥。周森和只比他大几天,但也没办法,还是得叫哥。
谈青抿了一口红酒,他不懂酒,喝不出不同酒庄不同年份的风味,只知道这一小口就能抵谈小英无名指上的黄铜戒指。
他浑浑噩噩地混过了接风宴,空着肚子,主食一口没碰,酒倒没少喝,浑身发热。跟着周明扬送走最后一车客人时,目光已经有些呆滞。
周明扬对小儿子今晚提线木偶一般的表现并不满意,跟他周旋时嘴巴像抹了蜜,一上正场却只会笑。倒也还行,至少不怯场,难道还指望培养出个接班人?
他想到这就笑了,拍拍谈青的肩:“回去早点睡,这几天我看着把你上学的事办了。”
谈青还笑,脸都僵了。他住蓝月巷时上的是最一般的公办高中,这回不知道亲爸要把他塞进哪所顶尖学校。
“知道了,谢谢爸。”
周明扬应付了一天的人情也有些疲惫,耷拉着眼和他在楼梯拐角处分别。
谈青凌晨的时候被饿醒了。
他一整天几乎什么都没吃,光喝酒,胃里火辣辣的,像点了一把火。
夜里的卧房昏暗,白窗纱笼着一帘月光,壁钟指针转动的声音盖住了外头的淅沥声,谈青细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下雨了。
他踩着绒毛拖鞋,摸黑走下楼梯。佣人和管家们都已经睡了,谈青决定自己弄点吃的。
冰箱里居然没什么东西,谈青原以为至少会有些今天晚宴留下的剩菜,转念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狭隘了,以为周明扬跟谈小英一样,会一顿没吃完接着下一顿吃。
他饿得狠了,肚子叽里咕噜叫,只好从冰箱里拿了个青苹果,一口咬下去,酸甜的汁水爆在口腔里,比醒酒汤还好使。
啃着啃着晃悠到了客厅,深夜里昏黑的周宅仿佛空无一人,谈青难得放松下来,干脆赤足踩在羊毛地毯上,绕着茶几一圈圈转。
门锁突然咔嚓一声被扭动,他被吓得浑身僵直,拿苹果的手贴在唇边,一动不动地看着门口。
大门被推开,一个拎着伞的男人站在玄关口,身姿颀长,黑西装搭一件薄大衣,脸孔被夜色模糊,只有身形轮廓被月色泅开一层光晕。
谈青看着他,他也看着谈青。
几秒后男人按下身侧墙上的按钮,玄关口的吊顶灯亮起,暖色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团模糊的黑暗。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谈青视线一晃,他眨了几下眼才看清男人的脸。三十几岁,很经典的英俊,快要溢出来的成熟,戴着一副眼镜,周家共有的两弯浓眉。
“谈青?”
男人说话了。
谈青停顿的大脑再次转动,他惊觉来人大概就是今天周明扬提起过的“临山”。
他嘴比脑子快,连拿着青苹果的手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喊:“大哥。”
男人把伞挂在伞架里,自然地换了鞋,朝他走来:“回来得晚了,没赶上接风宴,大哥给你赔不是。”
谈青这才看清男人左手拿着一支黑色的礼物盒,盒顶系着银白缎带,很Jing巧。
“公司的事更重要……谢谢大哥。”谈青双手去接,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