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这样子的,步朗尼也没有做错什么,连他的父亲和师傅都不会认为他做错了什么,他们主宰步家太久,也被步家束缚得太久,他们不可能在立足于普通食客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他们设计菜谱,只考虑排场和规矩,来满足那些想借步家风头来显摆的豪客;他们烹制佳肴,只是程序化的工作或者说个性化的服务,他们不再像从前一样,把客人当成真挚的友人。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美食当待佳客,主人不再是君子,来者也不再是嘉宾。
步朗尼接过蛋烘糕的手有点颤抖,淡黄色的热乎乎的小饼子被他一口咬下大半,白糖像细沙般洒落,苏远哎哎地叫着你拿好啊,浪费了都。
步朗尼的嘴巴里却全然的苦涩,尝不出一丝甜味。
黎向荣拿起水壶给他添茶,热水把茉莉花冲开,嫩绿的茶叶像一只只小鸟,在茶碗中欢快的游动,步朗尼看得出神,那小小的杯子竟然另成一个世界,悠闲自在,与世无争。
郑浩并没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他只觉得小学弟的心理承受力实在不高,也许是一路顺风惯了,家世好相貌好智力好,雄心勃勃却无处下手,自怨自艾之际听了这番打击,放在谁身上都有点不自在,就算步朗尼此时脸色大变摔门而出,郑浩都不觉得意外。
让他投入身家,这点小考验又算得了什么?比起他自己遇到的事,好吧,就算在别人眼中同样平淡无奇,他也自觉是惊涛骇浪中过来的,成功只青睐勇敢的人,运气只赏赐诚实的人。
他回头看着苏远微笑,苏远眯着眼睛啃着萝卜酥,淡粉色的嘴巴上沾着金黄色的细丝,在炭火和灯光中闪着油光。
步朗尼索然无味地嚼着蛋烘糕,他应该说点什么来表明自己并没有被打击到,他还有信心和气魄来前进,可现在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看了黎向荣一眼,心底有细微的声音在说,“要是他喜欢我的话,要是他的喜欢有用的话,他现在应该帮我解除这种尴尬,他应该更有用才对……”
但是步朗尼很快对这种想法惭愧了,喜欢谁并不是因为谁有用,这种喜欢太功利太不纯粹了!
他们还是少年,少年的感情,应该是纯粹的,不掺杂一粒灰尘。
步朗尼伸手抽纸巾,指尖滑过黎向荣的手背,一瞬间记住了一丝微凉的触感。
郑浩对黎向荣说,“小黎,我们也算熟人了,我听说两个厨师都走了,你还留下来,我很欣赏你。”
黎向荣淡淡道,“步家对我很好,我怎么能现在走呢?”
郑浩似笑非笑道,“这样说吧,要是步家现在很红火,你反而会走了?”
“他怎么都不会走的!”步朗尼突然大声说道,看也不看黎向荣惊讶的表情,蓝色眼眸中全是执着的光芒,黎向荣心里一热,应和道,“我不会走的。”
“不管步家遇到多么困难的状况,我都不会走的,哪怕步朗尼赶我走,我也会分辨清楚再做决定,”黎向荣说得很慢,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他也没有顾及步朗尼的神态,一字一句地表达着内心的想法,“不管在哪里,我一定会把自己能做得事情做好。”
步朗尼保持着僵硬的姿势,似乎并没有被这么真情流露的话语打动,黎向荣的话向来不多,在人群中的存在感也过于淡薄,但他从没像现在一样清楚地感觉到,有一个人就在身边,说了不走,就真的不会走,说了努力,就真的会全力以赴。
郑浩饶有兴趣地故意打量了他们一圈,最后才拍掌笑道,“朗尼啊,管用的人有这么一两个也就够了,那些墙头草离开了未必不是好事啊。”
步朗尼被他爽朗的笑脸弄得发懵,苏远嫌弃地搡了他一把,笑道,“幼稚不幼稚,有话不能直说啊?”
郑浩故意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道,“朗尼,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也知道你有意让郑氏投资步家,我之前立场不明朗,是因为手里的资本有限。”他无奈地指指苏远,“我的身家全被动物园套住了,这可要怪他。”
苏远失笑道,“你自个儿抽风,管我什么事。”
郑浩摸摸鼻子道,“好吧,反正你不在那里,我要那玩意儿也没意思,嘿嘿,我把动物园转手给台商了~”
步朗尼灵光一闪,“是杏子的叔叔婶婶?”
郑浩说,“就是他们啊,他们有闲钱,又把握不准做实业,动物园是从事业单位改制的,上面多少会照应点儿,也省心些。”
步朗尼兴奋地嗓音都嘶哑了,“这么说,学长您愿意投资我们了?”
郑浩含笑点头,“我最近整合了一下手上的事情,帮帮步家是没有问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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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扰心头的最大困难,似乎解决了,又似乎只是更大的困难的开始,但是20岁刚出头的步朗尼不用想那么多,无论如何,这是个好消息,让他很有成就感。
但这样的成就感于黎向荣来说,却并不明显,决策层面的事情跟他的距离太遥远,厨师只是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