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呆呆的转过头去,琴太太在榻上幽怨地笑着,目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等往后你的儿子长大,也娶一个像你这样的nainai,你也会厌恶她。”
这是万般没奈何的一句话,芸娘埋下脸去,什么也没说,只流下一行眼泪,跟着霖桥走了。
这也意味着事情到此算是有了个了局,对月贞这个旁观者来说,尚且如意,只是这如意里不免含着一缕凄然。连外头的雨也渐渐变得细绵绵的,扣人心弦。
比及冯妈送完人姜夫人回来,驱散了门前的下人,又赶了惠歌回房,走到榻前来观琴太太的面色。
却是什么也看不见,琴太太难得一回,把脸全捂在手掌里,不肯露一点给人看见。但谁都知道她是在哭。
卧房那片十样锦的门帘子在寂静中温柔地掀动,是这Yin沉沉的屋里唯一一点亮色。月贞与冯妈都是想劝不敢劝,也不知该如何劝,因为从没见过琴太太这副样子。
隔了一会,月贞去将前些时在这屋里剥的胡桃翻出来,瀹了一碗胡桃茶捧到炕桌上去,“太太,累了半日,吃口茶吧。”
冯妈也来搭腔,“是啊,劳了这半日的神,快吃口茶歇一歇。”
琴太太好半晌才抬起脸,胳膊收去拭了拭脸上的泪渍,吁了一口气,望向月贞乔作轻松地慨叹,“做娘的就是这样子,纵有天大的本事,也犟不过儿女。”
这时候月贞才敢见缝插针劝,“其实这样倒也蛮好,不论孩子是不是二爷的,咱们就当吃个哑巴亏。省得真查对出个什么,就是把二nainai打死了又怎么样呢?二爷的声誉到底是毁了,往后在生意场上,落人多少笑柄呀?惠歌以后到婆家去,也要落人口舌是非。”
“大nainai这话也是个理。”冯妈端上果脯攒盒,“实在是没证据的事,她抵死不认,咱们也没办法。”
琴太太横着眼气道:“哼,要不是那不争气的孽障突然跑回来,你看我拿她有没有法子!”
说着,便渐渐回过神来,“霖桥怎么忽然从南京跑回来了?怎么鹤年也跟着一起回家来了?还有,当初给岫哥祝祷的话,就是鹤年先说下的,他是不是也掺和在里头?”
问得月贞心惊,忙温柔笑道:“不会吧,鹤年何时好管这些闲事了?他躲还躲不赢呢,成日都在山上不肯回家一趟的……”
琴太太折了折帕子,睁大眼蘸了蘸,“这可保不准,鹤年那孩子,最搁不住人求他。一定是那霪妇去哄着他在里头帮忙!月贞,你去,叫鹤年晚上过我这里来一趟,我非要问清楚不可!”
月贞应声起来,刚要走,又给琴太太叫转回来,“你姨妈要是问你,你就说,”她顿了下,把眼一剪,不甘又无奈,只剩下浑软无力的语调,“你就说问清楚了,孩子是霖哥的,省得叫她白拣个笑话乐。”
月贞才刚走,琴太太又将脸Yin沉下去,低声对冯妈道:“我暂且先放了她,不过她肚子里的孽种没道理不明不白的真叫我们给养着。你去找个可靠的稳婆,等回头孩子一生下来,就给我捂死了扔到外头去。”
冯妈躬在跟前,把她冷恶的面孔睇一眼,点了点头。
雨落停了,有一片太阳从云翳里折下来,月贞走在路上,慢慢感到些澄明之意。一面是为事情了结,一面是为马上要见到了疾,简直是两全其美,连这幽静闲庭,都像重起了花香鸟语一般,在心头闹喳喳的。
那屋里只得霜太太与了疾坐着,絮絮叨叨的,照常是霜太太关怀不完的话。不过瞧见月贞进来,那些话便打住了,一味关怀起那头的事,“贞媳妇,快搬根凳子到我跟前坐!”
月贞笑着过去,看了了疾一眼,绕着弯子当着霜太太的面逗他,“唷,鹤年怎么想着回家来了?这路上泥泥洼洼的,也不嫌难走。”
了疾也看她一眼,噙着点笑,“也不是有心回家,为佛塔的事要去趟衙门,顺道回家来瞧瞧。”
不论他是为芸娘的事还是为佛塔的事,总之是回到家中来,来了,月贞就只当是为她。她当着人,扬着下巴颏乜了他一眼,满是小小的骄傲,
霜太太见她笑盈盈的,忙拽着她的腕子问:“你们那头的事情可问清楚了?怎么处置的?我听见说亲家太太回去了?”
月贞便将霖桥到家的事情说给她听,也说了霖桥挨打的那一段,唯独隐去了琴太太哭的事情。
而后霜太太思量了一阵,笑着摇头,“我看事情未必这样简单,霖哥那孩子是傻!恐怕他自己也算不清孩子到底是谁的,怕传出去伤他的体面,索性就认了这笔糊涂账!你太太嚜,那是没法子,芸娘死不认账,霖桥又出来认,她就是有再厉害的手段也使不出来。”
笑话瞧完了,她自己也有些感到不值,“话说回来,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孩子要叫我们李家养着,岂不是叫我们吃哑巴亏?你们太太这回,也太性软了些。”
说得月贞直后怕,又听了疾在那椅上冷冷应声,“既然霖二哥说了孩子是他的,那就是他的。怎么你们老是不把人往好处想?”
霜太太翻他一眼,摊着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