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2)
这些天房间有些乱,小苏姨娘别见怪。
房门被推开,苏酥跟在霍英朝身后走进他的居筑。英朝的院子离兰苑不太远,属于霍府较为静谧的位置,书房的窗外栽种了一排翠竹,清新的风就灌进室内,与翰墨书香缠绕在一处,沁人心脾的味道,苏酥还挺喜欢的。
她来过英朝这里好几次了,闻言只是微哂,轻车熟路到书架前。英朝的藏书很多,涉猎也很广泛,不是只有枯燥晦涩的儒学经典,还能找到天文、地理、算筹、话本、传记、乐谱等书籍,有的是街上随手就能买到的印刷册,有的是于百十年前问世、放在现下再寻不出第二本的珍奇巨著,全都被他乱七八糟塞在一处,好像全无高低贵贱之分,苏酥想看,也可以随便取去,他半点不吝惜。
她喜欢看游记,那是自由的文字,即便身囿宅院之中,也能透过他人的眼睛去到很远的地方。
姨娘从前也会读些史书的,如今怎么不爱看了?
苏酥踩着小矮凳在架子上找书,英朝便抱着一叠桌案上的典籍,见缝插针般潦草往上塞,顺便随意一问。
苏酥想了想,回答:觉得有些残酷。
史书工笔刻画的都是男人的故事,他们开疆拓土、他们纵横捭阖、他们建功立业、他们逐鹿天下,而女人在这些故事里甚至不能留下自己的名。她们是盛世的冠上珠,是败落的遮羞布,沉默、顺服、贤良是她们的美德,最大的功绩无非生育儿子、辅佐夫君,笔墨少得可怜。那些在遥远过去活生生的人,他们的一生就那样被冷冰冰的文字指点是非功过,三言两语定义善恶忠jian,苏酥看久了,会不太舒服。
英朝不料这是她的答案,微微一怔,旋即也能体会一二她口中残酷的含义。他叹息:可是豆蔻词工,青楼美梦,你看过也不喜欢。
是啊。苏酥微笑,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她看过只觉如琉璃般脆弱,有太多东西可以把这种感情碾得支离破碎大抵生活在闺阁中被仔细呵护的姑娘们才会有资格憧憬那些吧。
英朝得知她的想法,垂下了眸子,长长的睫毛将神色遮掩得意味不明:那在父亲身边呢,小苏姨娘也不曾憧憬过么?
这是个比较尖锐的问题,由儿子询问庶母,甚至是有些冒犯的。不过霍侯的三子中苏酥平日与英朝相处最多,最能玩到一起去,时间久了也就常常将他当作同龄人,没有那么多距离感。眼下被他这么一问,苏酥是真有仔细思考这个问题的。
她觉得不太好回答。说句不好听的,男人的爱意对她而言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因此她并不需要憧憬什么。
她只道:能作为佳话为世人称道的是侯爷与夫人的感情,我只是一个妾而已。
呵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拐了个弯回避。英朝一瞬不瞬注视着苏酥,语气变得很轻:是么。
他从书架里抽出两本书:找到了。
苏酥连忙接下道谢,英朝收回手微笑说不必,缓步走道桌案边。
他托英泽寻来的是与,俱是内容翔实、文采斐然的佳作,苏酥依靠在书架边略作翻看,不察一页夹在书间的信笺在翻动间滑出来,如蝴蝶翩翩落在地面。
朝哥,她蹲下身去拾取,出于礼貌不曾看信笺上的内容:你漏了一封信。
英朝背对着苏酥,徐徐倒了一杯冷茶,闻言不曾回头,只温声道:这信连通书一道,是我送给小苏姨娘的礼物。
苏酥一愣,垂头那张信。
随后她的面色变得苍白。
薄薄一张纸上,陈述的是她的生平,从西塘镇美名远扬的采莲女,到家乡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平民妻,到养在杭州城郊使男人数月不思归家的外室,到让风流浪子一度如珠如宝宠爱的世家妾,记录得清清楚楚,未有缺漏。
她骤然转头看向霍英朝。
霍英朝抿着茶,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只轻笑着问:这礼物,小苏姨娘喜欢么?他转过身,端着茶杯笑意温和,端的是公子芝兰玉树的风采,可苏酥对着他的眼光,此刻却只有清晰的危机感。
这是什么意思?她捏紧了那封信。
没什么别的意思,起先不过是听说小苏姨娘无父无母,有意托苏杭那边的朋友帮忙寻一寻你的亲人。他歪歪头:谁知收获了这样的惊喜呢。
惊喜?
是啊,真的很惊喜。茶杯见底,英朝将其放回桌上,慢慢走近苏酥好似一头用无害外表欺骗过猎物,再逼近轻巧给予致命一击的捕食者:去年见到小苏姨娘时我就在想能让父亲都这般小心在意的,会是怎样一个女人呢?若单纯只是靠着皮相,未免太无趣了些小苏姨娘果然没让我失望。
苏酥在他靠近时就本能开始后退,直到后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只能苍白着脸,看着他步步紧逼,抬起手来捏住自己的下巴,迫自己抬起头来。
当真是很美的皮囊,性子也很有意思,父亲,母亲,姨娘,大哥,二哥一个个都很喜欢你,我的小苏姨娘,而你似乎不费吹灰之力。英朝用食指轻轻勾弄她下颚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