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翡手边的盏盖落到瓷器上,她瞟了一眼面前的人,轻飘飘地道:“我听得见。”众人一下子安静了,连半声咳嗽也不剩下。黎翡换了一个坐姿,目光幽幽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转过头刚要再问,那只小布偶已经哭得棉絮飘了一地了。她戳了戳晋玉平,道:“你说得是真的吗?他是怎么把忘知剑收进去的?”“我师叔一身剑骨,是世间至好的养剑之体。他这么待你,你还不相信我的话。”晋玉平哽咽地道,不知道他容量不足的大脑究竟想到了什么,又是一阵悲从中来,“小师叔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对你这个女魔头掏心掏肺,他一定是为了苍生大局着想……”布偶哭得打嗝,突然一把匕首贴着他臃肿的身体嵌进桌面上。那个少年外貌的魔族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叫女君。”晋玉平哆哆嗦嗦地闭上嘴巴,也不敢继续往外漏棉絮了。倒是旁听的其他几人面有异色,彼此接触了一下视线,心中都很疑虑。就算谢知寒天资绝代,是正道诸派最看好的年轻一代,但能把女君的忘知剑收进体内,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难道当初在魔域的时候,女君已经用他的身体养剑了么?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谢道长不说宁死不从,多少也会抗拒的吧?他们还没想清楚,黎翡便开口问:“外面的异象都消失了吗?”“回尊主,血日在未时刻完全消失,大雪则在戌时初刻彻底停下,已经开始融化了。”“嗯……”黎翡问完这一句,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有点心不在焉地喝茶,看着空空的掌心。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开口打扰。直到空中的灵气渐浓,一股令人生机焕发的气息从外向内卷起,如旋涡般进入珠帘当中。这应当是玄凝真君的手段。又过了片刻,玄凝真君从屏风里面出来,他面色苍白,雪发束在玉冠当中,仍是这么一脸担忧,边咳边走到黎翡面前,刚要开口,又回头看了在场的诸位。不用黎九如开口,几人便知情识趣地离开,还将房间的门都给关上。然后悄没声地蹲在门口,琢磨着能不能听到只言片语。黎翡也不管他们,问道:“他醒了吗?”玄凝真君欲言又止、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斟酌了好半天的话,才说:“外伤还不要紧,内伤……内伤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只是女君阁下实该体谅他的难处啊。”“什么难处?”黎翡不明所以。“他……他的身体里已有那种秘术的迹象,又何必给他再下那样的毒呢?”玄凝对天才后辈的心疼都要写在脸上了,“恕贫道多言,阁下只要催动秘术,怎愁谢道长不配合你?那毒素也确实太折磨人了些。”“这事说来话长……”黎翡单手支着下颔,指骨抵着唇瓣,下意识地就解释了半句,然后忽然反应过来,“笑话。他是我掳过来的人质,是你们正道无力夺回的道子,我怎么对他,还要你来指点吗?”玄凝自知失言,又因她话中之意愧疚不已,没敢再劝下去,只是摇首念了一句道号,又道:“他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元神不宁,又有些发热。还是以静养为好。”黎翡站起身来,一边说“我去看看”,一边走过玄凝,也没交代别的什么,直接往室内去了。……里面点着一盏长明不灭的灯火。空气中飘荡着灵气汇聚的气息,黎翡留意了一下,发觉玄凝在这个房间里布置了一个小型的聚灵阵。香炉里点了一枚香,带着极浓郁的草药味道。她撩开床帐,坐在榻上看过去,见到一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卸了衣冠,他的黑发散落在身上,肩头、被褥,如蜿蜒的流水。黎翡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尾,然后扳过他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谢知寒无法抵抗地面对着她,露出几乎血色全失的脸庞,还有他带着伤痕的唇瓣。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热。然后又碰了碰他唇上的伤,问了一句:“是我咬的吗?”谢知寒的嗓音被烧得很哑,他闷闷地咳嗽,遇到她以来,就常常是这种病中带伤的境况了,他轻轻地说:“我自己咬的。”黎翡没相信,她的手移动下来,碰到他的胸口,感觉到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忘知剑保存在他的体内,散发出隐隐的跳动声,伴随着他的心跳——黎九如已经多年没有感受过心跳的滋味了。她道:“你制服不了它,还给我吧。”谢知寒还发着热,他身上到处都是包扎的痕迹,手腕上也缠着一层层的雪白绷带,一用起力来,手背上的骨骼痕迹凸显,腕上的伤口就渗出隐隐的红。他按住了黎翡的手背,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疼痛和沙哑:“不还。”“我问你,是看在你还病着的面子上。”黎翡一边说,一边给他揉了揉心口。这可是她使用的剑器,放在谢知寒的太Yin之体里面,不说损耗修为,日夜难受都是免不了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据为己有?”谢知寒没回答她,他烧得厉害,能醒过来跟她说几句话,已经算是用尽了力气。这时候有点昏昏沉沉的,模糊地听着她的声音,攥住了黎九如的手。“你……”黎翡说了一个字,忽然发觉自己也没办法强迫他还回来。上次她强行从谢知寒身体里逼出他自己的念痴剑,对方尚且被反噬难受了好几天,这回要是强行取回剑器,玄凝真君刚吊住的一口气,恐怕就又咽下去了。她倒也没生气,只是将手放在他心口间,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揉了揉。他的手有点热,掌心有点出汗,黎翡捏了捏谢知寒软绵绵的手指,道:“我失控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了?我有些不记得了,只能记得一个……很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