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炫微凉的指腹从我颈侧划下,他继续说,“进胜天的时候,我给校长说了,我来胜天,是来改变的,所以,必须要和全校第一坐同桌,要他带我。”
他和我同桌原来是这个原因。我回视他,继续听着。
“报名那天,我接了一张胜天的招生宣传单,看见了你的照片。上面写着,你从一年级开始就是每科满分,品学兼优,还参加了很多关于学习的比赛,拿了很多奖牌。”高炫原本柔和的目光变得冰冷,像是往水里倾倒冰块,寒气骤生,“看见老师对你的评价,那些褒义词,我就觉得你很讨厌,特别讨厌!”
他说后四个字的时候,右眉往上挑了一下,眸里有一股坦率的,骄傲的,无餍的,不容辩驳的劲儿。
他嫉妒我。
我想,应该是即羡慕又嫉妒,最后,成了恨。
我唇线微动,没笑,敛了眸里可能会显露的真实情感,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真巧,我也讨厌你。”
高炫喷出一声很短的鼻息,然后,无声的笑了,笑得很开心,很真实。是露出八颗牙齿的大笑。
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笑,才发现,他长了一对对称又不太明显的虎牙。齿端尖尖的,像一只还没长大的小nai虎。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天真,可爱。
可爱,狐媚,狠戾,一个人竟能有这么多面。
你讨厌我。
真巧,我也讨厌你。
于是,我也笑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像朋友一样聊天。后来,我们又聊了很多,他说他不想再留级,打算好好学习,结果我没来上课,直接请了长假。
被放鸽子,让他很不爽,然后他转去了第二名的班上。因为第二名的分数和我的分数相差了近三十分,又是个动不动就被他吓哭的女生,他又转回了我们班,等我来上课。
我问他,最开始为什么要踢我,他说,看见真人,觉得我比照片上更讨厌,气场完全不合,看到拐杖知道我腿受伤,就故意踢了。
“斑点狗,反正我下次考试一定要考进全班前十。”高炫单手托腮,好不惬意,嘴角一扬,眸光一聚,“看你表现了。”
怎么你考全班前十,变成我的任务了?而且,别这么叫我,太不尊重人了!我真的很想教育教育他,纠结两秒,结果,又默默接受了。
我的生活恢复如初,家里,学校,图书馆,三点一线。每天起床,吃饭,学习,睡觉,如此重复。
生活像一杯索然无味的白开水,平淡得微微发苦。
既然死不了,那就活着吧。
我仍然参加各类关于生物的比赛。白小强喜欢的金牌,我每拿到一块就去埋在他的坟前。
关于反赌,我想出了一个无用的办法——给公安部门写匿名信。
那些血泪教训的故事,我掏空真心,用尽真情,颤抖着写下一字一句。
警察叔叔,求你,救救他们,也是救我。写完这最后一句,画上句号,我仍沉浸在那些压抑的画面中,无法脱离。
放下笔,拉开书桌抽屉,翻找信封,我看到角落里的锦缎提花小盒子,打开,里面是缠着红绳的银质百日锁。
这是年兆丰在我满百天的时候买给我的,百日锁寄意——长命百岁。
他很少买物质上的东西给我,他喜欢和我交流,聊天。他说他幼时家里很穷,上不了学,全靠党和政府的扶持。每一个对他有恩的人,他都铭记于心。
我还记得他说的,关于名字的故事——瑞雪兆丰年。
这一年的冬天下了大雪,明年的庄稼就会丰收。丰收以后,会有丰盛的饭菜,所以,他给我取了一个“盛”字。
“我们两个一起陪着妈妈,妈妈就丰丰盛盛什么都有了。”他那时是这样说的。
我看得出来,年兆丰很爱周岚迪,但周岚迪却总躲着他,安排我和他见面时,次次都不参与。
我的名字并不叫年盛,年兆丰说是周岚迪坚决的要用“甚”这个字。读音虽然差不多,意义却相差甚远。
从周岚迪不让年兆丰如意这一点,我看出来了,老年(对父尊称)这个长得不帅,性格老实巴交的男人没有得到周岚迪那颗不易屈服的心。
看着小盒子里的百日锁,我压抑的心情更愈,仿佛沉入了没有氧气的海底。
位于我和匿名信中间的百日锁代表着年兆丰,一个明面上高喊正义,无私,奉献,私底下却包庇犯罪,谋取私利的副局长。
帮凶!
匿名信代表着周岚迪口中的周家,一个吸人血食人rou,踩着尸体,踏着白骨爬上金字塔塔尖的家族。
原凶!
????而我。写匿名信的我,算什么?
我身上流着他们肮脏的血。我坐的豪车,穿的名牌,吃的每一口米饭,都是肮脏的。这覆盖周身的黑记,时刻提醒着我——你,不可能和普通人一样。
又出现了,那种强烈的,希望下地狱的愿望。我知道,那是负罪感,是孤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