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扇又是为谁偿命呢?”沈栖棠望向他,片刻,摇头,“我没有因此怪你的意思,不管是我,还是沈家,都是既得利益者,哪有占尽了便宜还卖乖的。她是自尽的,我知道。”
只是王都这潭水起初就污浊不堪。
水中浮浮沉沉的所有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阿姐也无辜,不也没人怜惜她,放她一条生路么。”沈栖棠笑了笑。
越是这种时候,沈家人就越该避开,免得天还没亮,就先死在了夜晚最暗时。
况且百岁被浓烟熏毁的喉咙总算有了起色,沈栖棠索性留在小楼继续替她调养。
“虽然恢复得很慢,但再过一段时间,日常交谈应该就不成问题了。”
她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安慰道。
百岁极其兴奋,一舒坦点儿,就到处拉着人说话。若不是沈栖棠管着、太妃劝着,她这刚好转起来的嗓子又要废了。
不过,她从没在沈栖棠面前说过一句完整的话。
“你明明也不讨厌我啊。”少女托着下颌,用笔尾戳了戳百岁的腮帮子,“怎么宁愿和劈柴浣衣的宫女扯皮,都不乐意和我聊?”
百岁扭过脸,在纸张上写——怕被你气死。
“我什么时候气过你?”
“……”自己心里就没点数么?
百岁沉默着,丢下笔跑了。
太妃在楼梯上听着,觉得有趣,在庭中才追上她,“当真?”
百岁怔了怔,回头望向小楼,确定沈栖棠听不见,才用那破锣鼓似的嗓音,红着脸小声嘟囔,“我只是希望,恢复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用从前柔儿的声音向她道歉而已……总要有始有终嘛。”
“你倒是日日惦记着,说不准,她早就忘了。”太妃轻笑着,拍了拍飘落在小姑娘肩上的雪,“再熬过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大仇得报了吧……”
“嗯。”
……
因停灯之毒而死的人,死后皮rou也会被毒性销蚀。
阿扇死后的第四十七日,沈栖棠出了宫,随神子澈去了城外停灵的寿禄寺。
皇帝被恶病缠身卧床不起,过来吊唁的人也就不多,法师休息时,灵堂只有几位奉命守灵的老宫人,也都头发花白,大概都已过了六旬。
“真是奇怪,这美人竟这么快就只剩下尸骨了,昨日有个小丫头冒冒失失撞到了棺材盖,我一看,那骨头竟也和先帝似的,隐隐隐隐泛着金色……”
宫人见四下无人,低声议论着。
“我原以为,这种异兆大概是因为逝者生前不凡,来世有福。可现在看来,只怕是因为他们被什么妖魔缠上了!”
“可宫里不是说,美人是因为中毒后花容失色,所以才不堪痛苦自尽而亡的吗?陛下是得了急病啊……”
“这谁说得准呢?你看这美人,年纪轻,所以老起来格外显眼。先帝都到了那个年纪,即便有变化,也看不出来了!”
门外,沈栖棠不觉一怔。
先帝虽是暴病而死,但中间也是隔了几日,一天天衰弱下去,前后熬了近一个月。
那时她在外游历,直到阿姐被逼入冷宫,才得到消息赶回来。
到王都时,先帝早已下葬了。
可若也是停灯……
神子澈也想到了,示意沈栖棠躲到了无人的暗处,低声,“倘若不知道这种毒是什么,太医有没有可能像你那样,缓住毒性继续发作?”
少女皱眉,“施针的xue位并非独有,寻常救治,也有可能停住。”
只是灵堂中的几位宫人年迈,又过了多年,这些话未必当真。
二人思忖着。
“我立刻派人去皇陵探查,你去向沈大人他们打听试试,还有母亲和长公主等人那边,或许会有线索。”神子澈道,“只是齐王府这阵子也频频有异动,我让灼炎跟着你,多加小心。”
“好。”
……
“先帝驾崩的时候?”
沈府,老爷子捧着本书,听见这话,不免有些诧异。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一捋胡须,“容我想想。”
沈栖棠不想干扰他,便没提到阿扇,只是心不在焉地翻了翻他手里那本书。
是《道德经》。
“看这个做什么?”
沈杉寒叹气,“清净,无为嘛。”
多事之秋,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才最安全。
偏他们又爱管闲事,谁病了来请,都狠不下心来推脱。
沈夫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向沈栖棠抱怨,“就这一个多月的工夫,你爹都遇到四回险了,还有你二哥三哥,也都被人给盯上了。不是宫里那位大发雷霆差点把他们宰了,就是不知道从哪里招惹来的刺客挡着路,要不是侯爷派了人暗中护着,现如今寿禄寺里也该有他们爷仨的灵位了!”
“呸呸呸!”沈栖棠下意识连啐了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