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掉下来,邢天自己都吓了一跳,万分窘迫地想还好楼道里没开灯,路平安应该看不到。
下一秒路平安温热的手指就伸了过来,替他轻轻抹掉眼角的泪痕。
路平安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以为今天就算不被揍,也会被痛骂一顿。然而现在两个人并肩坐在台阶上,听邢天讲那过去的故事。
邢天的声音依旧很冷,他却莫名听出了一种小孩子诉苦般的委屈。
“我舅妈对我舅舅并不忠诚,她在外面一直有一个偷偷交往的男人,我舅舅对她的感情却非常深,几乎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让她开心。所以我在发现这件事后并没有告诉舅舅,而是私下警告了舅妈。她也的确有所收敛,没有再和那个男人见面。
后来我舅舅去世,他们很快又勾搭在一起。那个男人很有钱,把我舅妈和表弟都接到他的房子里去。临走之前,舅妈还把舅舅辛苦一辈子买下来的房子卖了,板材家具都搜刮得一干二净。”
邢天讲到这儿,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像是野兽捕食前的低鸣,压抑着一股狠劲。
“如果这事到此为止也就算了,毕竟她已经恢复单身,愿意跟谁是她的自由。可是我表弟为了赶紧攀上那个有钱的‘爹’,竟然到处造谣我舅舅窝囊,没本事,在家里只会喝酒和殴打他们母子。还说他根本不是我舅舅的儿子,是我舅妈和那个男人生的,平白跟着我舅舅委屈了十几年。”
路平安震撼得瞪大双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他到底是不是你舅舅亲生的啊?”
邢天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了:“你这抓重点的能力...我也不知道,但他和我舅舅长得挺像的。其实我挺希望他不是的,我舅舅摊上这样一个儿子,也是上辈子倒霉。”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碰上我这样一个外甥,也是他上辈子倒霉。”
路平安看着邢天低垂的脸,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把手伸过去,搭在他有些颤抖的手背上。
虽然没有资格,但他非常想笃定地告诉邢天:“不是这样的。”
两个人又各怀心事地坐了一会儿,邢天率先起身,把他的笔和本子都捡起来:“行了,这么晚了快回家吧。”
路平安没有接他手里的东西,眼睛迫切地望进他的眼底:“那你原谅我了吗?”
邢天没做声,他慌不择言地又补上一句:“要不你也拿板凳砸我一下?”
这回邢天笑了,把本子往他怀里一放:“你一句道歉就换来我一箩筐故事,再不原谅你我就亏大了。”
高悬了许多天的心终于安然落地。路平安跟在邢天后面,脚步轻快得恨不得每走一步就要蹦哒两下。他在门口和邢天道了晚安,钥匙刚嵌进锁眼,就听见邢天的声音从台阶上方传来——
“路平安,如果你之前躲着我不是因为害怕,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混蛋!
路平安第N次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脑海里邢天欠揍的表情活灵活现,他抱着被子恨恨地骂了一句。
这个人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把别人整到不得安宁。从暑假的“你担心我”到今天的“你喜欢我”,他总是在自己的世界扔下一枚炸弹,然后一脸淡然一脸无辜地全身而退。
滚烫的山芋重新抛回手中,两人之间的关系再次铺展在眼前,等待他选择。
第二天妈妈回来,在家里煮了一锅汤圆。路平安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上楼把邢天“请”了下来。
他们像过去一样各占着桌子一角,在狭小的厨房里正面相对。白白胖胖的汤圆浮起来,黑芝麻馅,又甜又糯。邢天的目光从汤圆上移开,落在路平安脸上。只是轻轻一扫,路平安的心跳却开始莫名加速。
对方举重若轻的态度像在配合他,又像在整暇以待,自己终有一天会踏入他设定好的情节。
路平安咽下一整只汤圆,闷闷地想——反正已经被看透了,且拖一日是一日吧。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了几天,周末是路妈妈的生日,路平安不许邢天买礼物,邢天就提了一只大蛋糕来,还顺便买了几样凉菜。路妈妈在外面和别人谈租店面的事,回家要晚一些。两个人便先张罗着把菜装到碟子里去。
路平安手里忙活着,眼睛却不时往蛋糕上瞟。现在蛋糕的新花样层出不穷,邢天买的却还是最老套的白nai油蛋糕。注意到他的视线,邢天解释:“我觉得中年人会比较喜欢这种经典款。”
路平安点点头,心想我也挺喜欢的。
过了一会儿邢天见他还在打量蛋糕,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这么馋?以前没吃过生日蛋糕啊?”
路平安笑了笑,端着两盘菜往客厅里走。
他曾经吃过一次蛋糕。十岁那年的生日,妈妈带他躲到邻居家的车库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纸盒。蛋糕被压得久了,早已没了正形,厚厚一层充满香Jing味的nai油,底下的蛋糕胚少到可怜。没有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