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谢平川头也不抬,继续翻着手中的公文。
“这也太憋屈了!”桑岳气道,“您在前线奔波Cao劳,他们倒好,坐享其成不说,还总盯着您指着您犯点什么错误好借机收拾您!”他越说越气,就连声音也忍不住高提了一些。
谢平川却依旧没什么变化,他只是把手中公文平放于桌子之上,而后抬起点漆的凤眸看向桑岳,问他,“那你说该如何?”
桑岳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当然是重惩那姓魏的!把这里发生的事传到金陵去,让皇帝老儿看看,我就不信他敢真的和您撕破脸!”
他的大逆不道终于让谢平川皱了眉,他沉声喊人,“桑岳!”
明明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却让桑岳的心神立刻紧绷起来,他僵硬着脸往前看,黑衣男人只坐在那,一动不动,一字不言,却如渊渟岳峙一般,让人喘不过气,也让人在他的注视下忍不住想弯腰低头认错。
“属下……知错。”他也真的低头认了错。
他今年年岁也不算大,比谢池南大几岁,和故去的谢春行差不多,其实大营里有不少与他差不多大年纪的人,他们的家人都死于战火之中,而他们能活到现在也全倚仗谢平川夫妇,对他们这些人而言,远在金陵享受众人跪拜的天子远没有于他们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的安北侯更让他们信服和依赖。
就像此刻,即使他心中仍旧有怨言,可在谢平川的注视下,他却依旧肯心甘情愿低头认错。
谢平川到底也舍不得责罚这些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看着桑岳沉默良久,最后却还是叹了口气,和他说,“便是没了魏家,也还有李家、王家……何况陛下要的也只是一个安心,我既问心无愧,有没有人盯着,又如何?”
“可是……”
桑岳还是为他不平,但看着谢平川那张脸还是抿住唇未往下说,只是眼眶却悄悄红了起来,他握紧拳头,哽咽道:“您这些年为大汉做的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值了!”
有很多时候,他的心中都忍不住滋生一个黑暗的念头,与其让那狗皇帝忌惮他家将军,倒不如真的兵临城下,掀翻这个王朝,真把这逆臣贼子的名声坐实!
他们这些人必定是愿意跟随侯爷的。
可他知道,侯爷是不可能这样做的,这个男人心怀天下,悲天悯人,他都不肯让外敌侵入大汉践踏这一片土地,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手持屠刀的屠夫,让这些好不容易才拥有平静生活的人再次流离失所?
谢平川平日总冷着一张脸,此时倒是在青年的抽噎声中轻笑一声,“没什么值不值得的,我既生于大汉,理应为大汉鞠躬尽瘁,何况我做这些,从来也不是为了旁人的认可。”
他从始至终都只是想要护大汉安宁,不让敌人的铁骑踏进大汉一步,也让大汉的百姓不必再受战火侵扰。
至于旁人的认可、尊重,重要吗?
不重要。
有明媚的春光从营帐外斜照进来,谢平川又继续拿起了手中的公文,头也不抬说,“好了,出去吧。”
“……是。”
没了先前来时的愤怒和不爽,此时往外走的桑岳颇有些失魂落魄,等走到外头就有一帮人朝他迎了过来,“怎么样?侯爷怎么说?真就这么放过那个魏琮?”
还有人说,“我们提议的那个法子,你和侯爷说了没有?”
听到这一句,桑岳长睫微微一颤,却还是摇了摇头,周遭一帮相熟的将士不由皱眉,“你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算了,我去跟侯爷说!不能总让侯爷这样被人欺负!”
他们原本想着撺掇侯爷在家休息几天,一来侯爷一年三百多天几乎无休,本来就累,每天还得来回跑,他们看着心疼,二来也是想让城中百姓和其他官员心生恐慌,别以为他家侯爷没脾气,要真有一天,侯爷不管他们了,看他们怎么办!
那人说着就想朝谢平川的营帐走去,桑岳却握住他的胳膊,哑声,“不必去了。”
“为什么?”
那蓄着大胡子的将士一脸不解。
桑岳却只是看着不远处的营帐沉默着,因为他知道男人不会也绝不肯这样做,对他而言,雍州甚至于整个大汉的百姓都是他要保护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法子让他们心生恐慌?何况以他家侯爷的性子,他也不屑用这样的法子。
谢家人,骨子里还是有那一份傲气在的,即使是那位故世的忠武将军也一样,他宁死也不肯跪匈奴。
“走吧,该Cao练了。”桑岳说着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营帐,即使隔得有些远,他也能看到那个如渊渟岳峙般的男人始终腰背挺直低眉看着公文,他抿了抿唇,到底什么都没说,把身边人拉远了。
谢平川听着外头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人群逐渐散去才又垂下眼眸。他这一日和从前没有什么差别,他仍旧和平日一样处理公文,Cao练将士,检阅成果,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直到外头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谢平川才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