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半岛晚风
2.
初见宴燃的那天,是她漫长人生里,极其平凡的一天。
连续下了好几场让城市几近瘫痪的暴雨后,气温骤降。街道两旁皆是被狂风卷落的枯叶,垒成厚厚一沓,给这座二线城市徒添了几分落寞感。
暴雨过后,天空仍是灰蒙蒙的,今夜乌云蔽月,街上冷冷清清,人也没几个。
冬尧蔫蔫地坐在小卖部里,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失眠了好几天,这会儿头疼欲裂,身心疲惫。
她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还不是拜她母亲大人所赐。
冬尧左手支累了,便换右手支着,眼睛虽阖着,可脑袋却无比清醒。
身后,女人们呱噪的交谈声从隔间的门缝里不断传来——
“晓晴姐,你这命可真好啊,听说嫁的是个县城首富?”
“可不是吗,前段日子算命的都说晓晴是富贵命,你看,这可不是说准了么?”
“要我说苦了那么多年也值了,这日子总算熬到头了。不像我们呐……还得接着熬。”
“诶?那牌放着,我要碰。”孟晓晴拿了张牌回来,再摸出一张来打,“没什么好的,小县城首富,哪能比的上郾城的有钱人?”
烫了一头绵羊卷的女人酸溜溜道:“那也比普通人强,我可是知道的,你们家那位搞矿石的,是真土豪呐。”
孟晓晴笑笑,将手里的牌往前一推:“清一色,胡!”
“晓晴姐,你今天运气怎么那么好,还让不让人活了?真的是——”
麻将牌被推倒,又噼里啪啦地撞在一起。
冬尧睁眼瞄了下时间,快九点了。
风声簌簌,街道昏暗,人流稀疏。
她暗自想着,这鬼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来买东西了,可以早点打烊了。
冬尧正准备收拾东西闭店,窗台前忽然来了一个人,她动作一停,抬眸望去。
那人个子很高,遮住了大半从外头探进来的光线。视线相撞之时,冬尧对上了一双漆黑shi润的眼眸。
这本是一双含情眼,可眼底却偏偏淡如水,没有一丝起伏。
对视两秒后,注意力又被他狭长眼裂边的一道血痕勾了过去。那是一道新伤,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像是被指甲所伤。
应该是被女人挠的。
“来包苏烟。”他下颚微敛,低垂着眼睫,脸部轮廓利落分明,“软金沙。”嘴唇一张一合,言简意赅。
只是那道音色过于清冷低沉,像流淌在夜间的凉水一般,不似同龄人那般爽朗鲜活。
冬尧撇开视线,从柜里拿了包烟递过去:“四十五。”
他从裤兜里摸了张鲜红的一百元放在桌上,捞过烟,拆下包装纸。
冬尧打开钱箱,翻了半天也没凑够零钱,郾城现在少有人拿现金买东西,多数扫二维码。
对方看了她一眼,大概是猜到了她不够钱找,也没计较,抽了根烟放到嘴里,转身欲离去。
“诶?”冬窈抬起头,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那人回眸,闲闲一瞥:“有事?”
他嘴里还衔着那根未来得及点燃的烟。
“不够找零了,你等一下。”她打算去里屋问孟晓晴拿。
可还未来得及转身,便看到他张了张嘴,烟在唇瓣一张一合间轻微晃动了下:“不用了,我赶时间。”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不过是留下了一个懒散的眼神,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还有他无心遗落在水泥地上的一张身份证。
——宴燃。
从此。
这两个字便纠缠了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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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来半岛不到一周,冬尧就受不了。不是因为新环境难以适应,而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实在太令人糟心了。
她一个星期没出过门了,而在这期间,郾城的好友周晓檬给她打过一次电话来慰问。
“怎么样啊,冬尧姐,富家千金的日子过得可还好?”
冬尧暗自翻了个白眼:“挺好,就是不敢出门。”
周晓矇不解:“为啥呀?”
“太脏了,我怕吸一口气就能窒息。”
周晓檬在电话那头笑得咯咯响:“有那么夸张吗?”
“嗯,到处修路。”
“是不是特别想回郾城呀?”
冬尧眨眨眼:“不想。”
真的不想吗?
其实是想的,非常想,做梦都想。
这城市说小也不算小,像个小岛国似的,四面环海,空气shi润,若不是因为挖掘机没日没夜地肆意破坏,还真是个适宜居住的城市。
她甚至还有点喜欢上了这与世隔绝的小县城。
可自打她来以后,空气就没干净过,满城满巷尘土飞扬,抬眸望去竟瞧不出城市原本的模样,只剩灰蒙蒙的一片。
那一丁点可怜的喜欢,也被抹杀得一干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