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侍见他反应不太对,越发小心翼翼地回道:“甘公子被家中尊长审问了好些日子,他们想要从甘公子口中逼问出事实的真相,可甘公子起初一直不说话,被尊长又是打又是罚,也跪过几日祠堂,后来过了好些日子,听说摄政王交出大权闭府了,甘公子才认了罪,被处以逐出甘家的处罚……但是次日一早,甘公子就服毒自裁了。”
荣麟脑子里嗡嗡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些什么。
审问了好些日子?
又是打又是骂?
认了罪?
自裁?
这一个个字眼,词汇,分开来单独看他都认识,可放在此时这番话里,他怎么就……怎么就觉得如此陌生呢?
陌生到难以想象。
那样的画面,如何也无法跟甘尘对应起来。
风华绝代的甘太傅。
不管发生什么事,永远都一派从容气度的甘太傅。
温淡浅笑间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甘太傅。
言传身教授人以君子之风,让人昂藏立于天地间行光明磊落的甘太傅。
亲手教他帝王心术,让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甘太傅。
不止一次告诉他,在其位谋其政,帝王言行受天下人瞩目,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能做出让自己悔之莫及之事的甘太傅……
一幕幕画面,一句句谆谆言语。
让荣麟肺腑钝痛。
他无法想象,他那样干净如谪仙般的太傅是如何在甘家诸位尊长严苛的逼问下,被迫低下骄傲的头颅,被一次次打,一次次骂。
无法想象,他那清贵高洁的品行上蒙染了多少污垢尘埃。
无法想象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认下本不属于他的罪。
更无法想象,也不敢去想,他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自尽而亡。
荣麟什么都不敢想,他只觉得自己被铺天盖地的恐惧和刺痛包围,身体上每个毛孔都钻出尖锐的疼痛,仿佛凌迟一般让他生不如死。
他风华无双的太傅,就这么没了?
他年纪还那么轻,他学识那么厉害,他脾气那么好。
可是却在最美好的年华里,死于一场龌龊的Yin谋算计。
死在权势的漩涡之中。
偏殿里沉寂了很久很久。
那些往事通过苦涩沉寂的言语一字字陈述出来,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悲伤笼罩着整个偏殿,随即渐渐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慢慢变得浅淡。
荣麟嗓音依然冷寂,没有一点感情:“这是我心里不愿说,不敢说,也难以启齿的过往,可不说出来,内心便日夜受到挞伐,说给旁人听,旁人只会以为我中了邪,只能说给你听。”
把罪孽摊开在阳光下,内心仿佛才能得到一些纾解,而不能总是一个人闷着,把所有的罪与错,都藏在自己心里,惩罚与苦痛悔恨,都自己吞。
“荣麟。”夜红绫平静地开口,“你真的是个畜生。”
荣麟一怔:“你也这么觉得?”
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
畜生。
他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
夜红绫没再说什么,只淡淡道:“甘尘眼下还是本宫的侧夫,他醒来之后是否还记得你,以后想走怎样的路,都由他自己抉择。若他要留在公主府,便容不得任何人强迫他做任何事。本宫尊重他的任何决定。”
荣麟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Jing致秀雅的容颜白得透彻。
第四百零二章 乱得彻底
述说曾经的往事,于他而言是解脱,也是折磨,可此时回荡在他脑海里的一个问题却是,甘尘今生早早选择离开了东齐,是因为带着记忆。
否则他没有离开的理由。
这一世的甘尘尚未经历过前世的所有,他还不认识荣钰,也没有当上状元,更没有进宫给皇子们做过老师。
他舍弃一身的才学,不再去想曾经的荣华,而是利用自己的美貌进入凭栏阁做了当家头牌,是否便是应了他当初说的那一句,“不过是个低贱的娈宠”?
他是在惩罚他,还是惩罚自己?
夜红绫走出偏殿的时候,大臣们还在愁眉苦脸地商议对策。
夜廷渊沉默不发一语地坐在席间喝酒,不知喝了多少,只知道他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似乎不管大臣们最后商议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都不在乎。
可穆国皇帝虽是问罪,大臣们却也不可能真的选择让廷王以命相抵。
尤其是廷王一派的臣子,更不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
他们觉得东齐皇帝肯定会退让一步,只要不让廷王赔上性命,其他条件都好说。
“公主殿下。”上官丞相见夜红绫出来,连忙开口,“荣帝陛下可是松了口?”
夜红绫不说话。
上官丞相见状,脸色微变,不由沉沉叹了口气:“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