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地坐在屋内,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晚上。那天,他和谢居欢要准备去望乡台,他就在第二天拿到了魏恕的分魂。那天,他听着金陵城的钟鼓声,还有报时官的报时声,心情有些急迫和期待。如今,他再次听到那报时声,却如同听到自己的丧钟一般。范其英知道,每一声报时,都代表着他的生命走掉了一个时辰,这报时声,自己很快永远也听不到了。
当晚,傅善祥城隍竟到访了。
她仍是明清时农妇的打扮,比在城隍庙中更和善,更平易近人,仿佛普通鬼魂一般。若是不认识她的鬼魂,怎么也猜不到,她就是当今金陵城的统治者,城隍庙的城隍大人。
“其英?”她向范其英打着招呼,走进了屋内。
范其英看到她手中托着一个木箱子,神色较之前缓和了许多。而傅善祥则看到,范其英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变得更加虚弱和衰老。范其英如今,胡须几乎都掉光了,仅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他的脸变得光滑,表情变得微弱。鬼魂的衰老和生物的衰老不同,这些,都是因为能量衰弱,范其英已经难以维持自己灵体外观的细节了。
“傅城隍……”
傅善祥城隍慢慢走到他面前,放下手中的木盒说道:
“其英,我跟金陵城城隍庙大部分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判官杂役都商议了,大家都想帮你。我知道,你向来最稳当,突然成了这样子,应当也是意外所致,非你所愿。我们一致决定,把大家平日攒的钱和能量凑一凑,让你能好过一些,能晚一点,晚一点……”
她不知再说什么,只能在范其英面前打开了那木箱,其中是冥菊和各种浓缩能量,装得满满的。
“东西不多,我们……”
范其英伸出手,合上了那木箱,又将那木箱往傅城隍那边推了推。他说:
“谢城隍好意。但我不能接受。”
“其英,你不要倔强了,这都是大家一番好意——”
“我不需要!”范其英看着她大声说道。“第一,你我都知道,咱们城隍庙攒点钱不容易,所有人都很辛苦,我不能也不愿去占用大家的资源;第二,我的Yin寿,难以延长,不是能量补充的问题,是我自己的问题;第三,能量我有,你们放心好了。”
他把自己的那个小木箱拿了出来,打开给傅城隍看了一眼。
傅城隍看了看他的样子,心知此事难办,只得叹了口气,抱着木箱走了。
范其英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找了点绳索一类的东西,把自己的木箱绑在了自己背上,然后找出纸、笔、墨,为谢居欢留了书信一封,并附上了自己灵魂气息的法阵。
他背着那个木箱,独身一人,一步一步,瞒珊地离开了金陵城。
第二十二章 魂兮魂兮,如利刃;魂兮魂兮,似飞蛾(2)
“金陵城……子时……子时……”那报时声在范其英的背后响着,这该是他最后一次听到金陵城的报时声了。金陵城没有城墙,他走到荒凉之处,便知已身在城外。他甫一抬头,发现一人影从身后的半空中飘来,轻轻地落在了路边的一株巨大的冥树上。
是金陵城中的那名歌女。
范其英抬头看着面前的,那早已老死,仅仅留存着狰狞黝黑的身躯的巨大冥树,以及,那最大的枝丫上,孑然而立的歌女。他与她从未相识,也不知她是偶然路过,还是特意来送他的。
她戴着一件薄如蛋壳的面具,白底红纹。下巴微微上扬,开口唱道:
“孤雁疏云游翔慢,
声声啼鸣去霞间。
行人望叹只身苦,
不知思君忆犹甜。”
范其英看不到她的眼睛和表情,轻声问道:
“姑娘,是唱给我吗?”
那女子身躯微微一震,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杂乱或是癫狂。她面具上的图案急剧变幻,刹那间便成了红底白纹,然后,她腾身而起,飞还金陵城中去了。
“……她生前,也该是一个苦人吧……”范其英喃喃自语道,也重新上路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该去哪里,作为一个即将消亡的鬼魂,在无需墓碑、葬礼和祭奠的冥界,是没有什么容身之所的。能交到朋友的鬼魂,也只能与朋友最后干一杯冥酒,唱一支歌,然后让朋友看着自己飘散和消失。本来谢居欢可以,但范其英有些害怕金陵城的同事们,他怕他们的帮助。因此,他给谢居欢留了书信,便离开了。
每过一会儿,他就打开背后的小箱子,从中摸出一枚冥菊,放在自己的手心。随着自己的能量运转,那枚仿若纽扣的冥菊慢慢变小至消失。这个过程,就像是往一个漏水的大池子里添了一盆水,这只能让这残破水池干涸的那天,迟一点到来。
“嘿,哥儿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范其英回头一看,不知从何处而来两只鬼魂,都身形闪烁,能量微弱,看来与他一般大限将至。那个飘在前面的鬼魂,虽然干枯瘦弱,但五官和身形还算凝实,微笑着与他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