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复杂有些犹豫地将手插进裤兜,慢慢地掏出那张她梦寐以求的,令她的家人兴奋鼓舞的通知书。
“快拿过来吧。”她最小的弟弟,一把从她手里夺了过来。
“你慢点、慢点,别撕坏了。”她的大弟弟有些心疼地抚摸那个起皱的信封。
“先拿过来,让爹看看。”坐在床沿上的父亲一脸的迫不及待,他焦急地拍打着床邦,“听到没有兔崽子们,快拿过来。”
“好了、好了,你们一会再看,先让你爹看看。”合不拢嘴的娘从他们的手里拿过来,快步走向他,“他爹,快看看上面写的是啥?”说着她也坐在了炕沿上。
父亲在褂子上使劲地抹了抹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纯白的信封,望着右下角的地址处,有些欣慰、有些心酸、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有些缓慢地读出:“广——东——医——科——大——学——”
弟弟们也兴奋地跑过去,围在父母亲的身边,看着那张整洁的、崭新的录取通知书。
她无声地站在灶台处,望着兴高采烈的他们,出奇的平静,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毫无瓜葛。她之所以报医科大是因为——两年前父亲摔断腿,入院治疗,但昂贵的医药费令他们惊诧。在母亲花光了家中原本就不多的积蓄,再也借不到钱交医疗费时,父亲忍受剧痛,坚持出院。虽然只是住了十几天的院,但家里却已是负债累累……年少的她才看清打着为人民服务的招牌的医院真面目,才知道万人眼中纯洁的白衣天使身后的黑暗,才了解付不起医疗费就不给予治疗的无奈,才明白穷人的酸楚,才懂得金钱的价值……那时起,她就暗暗发誓,她一定要报考医科大,一定要做真正善良的白衣天使,一定要治好父亲的双腿,一定要为天下所有的穷人无偿看病……这成了她的梦想,成了她的支柱,成了她学习的原动力。
“9月1日去学校报到,学费七千八百……九十五……”看着招生简章的大弟弟声音忽然越来越低。
“多少哥?七千八百多?”最小的弟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真是不少啊——”母亲喃喃地说着,脸上的欣慰满足也瞬间被忧愁所替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身边的丈夫。
父亲的眉头无奈地紧蹙着,他望着手里的那张写着董小慧三个字的录取通知书,闷闷地长叹着。
她望着从兴奋的浪尖瞬间跌摔倒忧愁谷底的他们,茫然地垂下了眼帘。她知道家中负债累累,两年前父亲入院时欠下的钱还一分没有还。这两年父亲编制和母亲的织布,还有地里的农耕收入都缴了他们姊妹三人的学杂费。前几天要账的人还刚刚来过……
她一个受世俗偏见的山沟女孩能读书读到高中毕业已实属少见,也多亏了姑姑的大力支持和nainai的极力偏袒,再说这个贫穷的家早已是家徒四壁,她怎么还敢奢望再继续去读大学啊?
她闷闷地、默默地、悄悄地回到了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天地。
紧紧地插上房门,背靠着墙壁,她使劲地长叹了一声,但胸口的憋闷依然没有减去分毫,她紧紧地咬住嘴唇,苦楚的泪花一串接着一串无声地顺腮而下。她很想发泄一下,很想大声地痛哭一场,但又怕隔壁的爹娘听见。所以固执地拉出床底下的纸箱,从里边拉取出一床破旧的棉被,顾不得被子散发出的chao气和霉味,使劲她把头塞进卷叠的被子里。露出的那双抖动的肩膀,还有呜呜的声音让人心碎。
“嘭、嘭——”的敲门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听到娘心疼的声音,她才使劲地抹掉眼泪,扯开被子,起身打开房门。
看到她通红的眼睛,母亲霎时明白了一切,她什么都没有说,心酸地张开了双臂轻轻地把她拦在了怀里。动情地在她耳边说:“慧儿,放心吧,娘还有些积蓄,再说就是——扒袜子拧鞋——也一定供你上大学啊。”
她伏在母亲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散发出带着汗臭的农药味的气息,突然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透过母亲的衣领,流进了母亲的怀里……
午饭就在默默的叹息中被端上了炕上的饭桌,就在这种窒息般的沉闷中慢慢地进行着,除了两个弟弟稍稍的吃了一些,她和爹娘谁都没有碰一下筷子。
娘心疼地拿起一个馒头夹了点咸菜递给了她。她看了看残疾早衰的父亲,又侧头看了看满脸沧桑的母亲,她明白如果自己不吃,那么爹娘这顿饭也就免了。终于,她把馒头放进嘴里,狠很地咬了一口,但她竟忘记抽出自己的右手食指。一阵剧烈的疼痛从手指传来,她这才发觉咬了自己的指头,她苦涩地笑了,转过脸去,两行清泪顺腮流进了她的嘴角,连同馒头咸菜一起被她吞进了肚里……
当她再扭过脸来,脸上已绽放了笑容,她走回炕沿,第一次爬上了炕头,坐在了父亲的身旁,她招呼母亲上炕,又拿起馒头分别递给父母,“爹、娘吃饭吧,上学的事以后再说吧,吃完饭,我想去趟姑姑家。”
爹和娘相望了一眼,爹默然地点了点头,而娘则笑了,笑容里却带着苦涩和无奈。她看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