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说,世伯的病不是天花,而叫‘不可说’。”赵子迈一脸无辜天真,“世上还有这种怪病,好生奇怪。”
穆小午凝神想了一会儿,脸上忽然一红,全都明白了:郑亲王染上的是滋生于花街柳巷八大胡同的那种怪病。朝廷虽然禁娼,但士大夫甚至皇族自明代就好狎优,蓄养家班。这些徽班弟子被称为“兔子”或“小唱”,每当华月照天,银筝拥夜,家有愁春,巷无闲火。
而郑亲王,也流连于莺千燕万中,泪随清歌并落,学语东风不觉。
当然,那怪病的症状虽然和天花相似,但太医院那些Jing明的太医们并非诊断不出来,只是无法如实将此病告知先皇,给皇室脸上抹黑,所以即便冒着贬官流放的风险,也只能万般无奈地说一句“下官无能。”
可是......难道只有杨忠一人以为郑亲王患的是天花,所以才按照天花的治法将他治死了?
不可能,他何至于冒着灭族的风险去做这样一件傻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看出了郑亲王得的是不能说出口的病症,也按照此病的方子来给他治疗了,只是,那病甚是凶险,所以即便他使劲浑身解数,终究还是回天乏力。
但他又为何要像预料到了结局一般,提前逃走呢?穆小午沉yin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是高怀仁,高怀仁告诉杨忠依他的方子治下去,郑亲王只能是死路一条,杨忠知道他是对的,却不能再走回头路,所以从亲王府回家后,就连夜携眷逃了。
可是,还是有一点说不通啊,杨忠身为太医院的医士,七套药锅的继承人,为何会随随便便就听信了一个民间大夫的话?
穆小午想不明白,仰头看向那灰不灰蓝不蓝的天空,静静地发了好一会子呆,直到......她听到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院门前经过,才恍然回过神来,走到院门处朝外面观瞧。
一个颀长的身影正顺着甬道向内院的方向去了,那人手里提着一只皮箱,看背影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周家又来客人了吗?”
穆小午看着男人的背影,自顾自咕哝了一句,可是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曹云略显得有些激动的声音,“少爷,少爷您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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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纸钱
周豫丰坐在桌边,看着阿玉将一筷子接一筷子的菜送到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忍不住轻声道,“母亲,我只是出去了五六天,您怎么像五六年没见过儿子似的。”
阿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这么几天就瘦了一圈,这么大的人了,还整日要为娘的为你Cao心。”
每逢周豫丰在家,阿玉便觉得腰板直了一些,她虽然身为大太太,但无论从样貌年龄还是性格学问上,都弱了那几个做小的一头,再加上周万中除了家事,基本上不到她房中去,所以哪怕平时极力拿出大太太的姿态,阿玉心中仍然是自卑的。
可是,她有儿子,而且还是周万中唯一的儿子。
风韵犹存的翠微也罢,娇憨单纯的秀荣也好,还是那刚过门半年读了几本书的双碧,都未曾怀上过周万中的种。所以周豫丰,成了阿玉这辈子最大的“成就”,成就是要时刻拿出来炫耀给人看的,尤其在大家都齐聚一堂的时候,尤其在那个牙尖嘴利的翠微灰头土脸的时候。
阿玉的“成就”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给周万中敬了一杯酒,又把去镇子上采买药材的事宜一一汇报了,这才坐下身,目光轻轻一扫,落在离自己最近的那盘糟鱼上。
“这种做法倒是少见,”他说着夹了快鱼rou到自己堆得像小山一般的碟子上,“好像是东平州城那边的做法。”
“双碧你不就是东平人吗,家乡的菜式,多吃一点。”周万中一发话,盛鱼的盘子就被端到双碧跟前,四姨太起身做了个万福,又重新坐下来,也夹了块鱼rou到自己碟中。
翠微发出一声冷笑,“老爷偏心,只记得糟鱼是双碧爱吃的东西,怎么没看到那盘酒酿饼是夫人家乡的小吃呢。”
“既然你记得,那就伺候夫人吃一块。”周万中不愿在旁人面前驳了阿玉的面子,见她沉下脸,便轻声冲翠微说了一句。
“是是是,老爷不疼,我这个做妹妹的总是要尽心服侍的,否则姐姐还怎么在这个家中立足?”翠微今天受了委屈,脸蛋现在还肿着,嘴巴上自然是不饶人的。而且她吃准了一点,阿玉为了维持当家主母端庄大气的形象,是断不会在众人尤其是小辈下人面前冲自己发火的,她当然要趁这个机会扳回一局。
“姐姐,”她站起身,加了一块酒酿饼放进阿玉的碟中,“姐姐,心里苦的时候,吃点甜的会开心一点,姐姐年纪也大了,总憋着气,对身子骨可没什么益处。”
周万中瞪了翠微一眼,意思是再明白不过了:好容易一家人凑齐吃个饭,你非得这个时候招她吗?
翠微冷笑着坐下了,她可不像阿玉那般,在周万中面前提着一万个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