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午和穆瘸子是如何摆脱御林军逃出圆明园的,事后二人已经记不清楚了,他们只知道从那扇尚未关闭的角门里钻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已经shi透了,腿脚也不像是自己的了。等走到山脚下时,两人虽然都想快些回到绮云轩,以免被龚家那些仆从们发现,但是双脚上却像拴着两块千斤的石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一步,更不要提沿着山路爬上去了。
“歇歇......得歇歇......”穆瘸子随意在草丛里坐下,拍了拍身边,示意穆小午也坐下后,又气喘如牛地歇了好一阵子,这才扯过穆小午的手,指头在她脸前点了几点,说出几个字来,“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穆小午正心事重重,随口答了一句,将贴在脑门上的几缕shi乎乎的头发拨到脑后。
“你怎会有那样的本事的?你又不是桑......”穆瘸子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他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桑带走了穆小午的一部分灵魂,难道它也有一部分灵魂,留在穆小午的身体里了不成,若非如此,这丫头今日怎会突发神力,救了两人的性命?
似乎看出了他的难言之隐,穆小午呼出一口气,弯腰拾起两块泥团,将它们揉搓到一起,再在穆瘸子眼前晃了一晃,“喏,看到了没有,合在一起后,再分开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必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乱得扯不清。”
原来她早就猜到自己的一部分灵魂被桑带走了,穆瘸子于是也挑明了说,“这可是灵魂,又不是什么泥块,咱俩做这一行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种情况......”
“没见过也不代表不存在,现在已是定局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打断了他,眉头紧蹙起来,将手里的泥块捏得粉碎,满腹心事的模样。
穆瘸子不好再多说,瞅了穆小午几眼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附在大雅斋上的邪祟,是章天一,”她眼睛低垂着,眸光深沉,“章天一不是因为内疚自焚而亡,而是被章生一推进窑洞中活活烧死的。”
“哦,”穆瘸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道,“这些赵公子不是多多少少也猜到了吗?章生一那个老狐狸,怎么会对咱们吐露实情?”
穆瘸子不知道,穆小午其实对赵子迈的推断半信半疑,也不大相信那鸟爪症真的因为“戕害手足”才得上的,她只觉得他是因为心魔,所以才对古医书上的记载深信不疑,但是那怪病的病因必然与章家有关,所以她才扮作道士接近章生一,一探究竟。可是今日,在亲眼看到章生一在章天一后背上推了一把,便将自己的亲哥哥送进了永不轮回的地狱后,她脑海中忽然蹦出另一个活生生的场景来。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也如章生一一样,在自己的亲姊姊背后推了一把。
几乎完全一样的,如复刻一般的场景,所以章生一得了病,赵子迈......也逃不过吗?
“老头儿你歇好了先回绮云轩,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你就说......”她心慌意乱,实在也想不起什么借口,干脆站起身,心一横道,“不管说什么都好,不管了......”
穆瘸子见她脸色又白了一点,腿明明还打着颤,却朝山下走,于是忙也急慌慌起了身,“你要去哪儿,这大半夜的,还不好生回去歇着?”
“去章家,找章生一。”说话的功夫,人已经走出了半丈远,身子被荒草隐得只剩下一个脑袋顶。
“那人一肚子坏水,你找他做什么呀,咱们银子也不要了,就说这事做不了,从此和他再无瓜葛。”穆瘸子冲前方喊了一声。
“你放心,他有把柄在我手里,不敢对我怎样。”
这句话被一阵风送到了穆瘸子耳中,她的背影彻底被荒草挡住了,穆瘸子垫起脚尖也寻不到。
“真是......”他捶胸顿足,终于找出两个字来形容,“真是冤家,敢情我们上辈子欠你们赵家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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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对章生一而言,也是一个不眠夜。
先是有人来回禀,说圆明园出了大事,那深得太后信赖的大萨满死在了库房中,尸体也和蕙雪一样,化成了一滩rou泥;又说今晚圆明园遭了贼,可是御林军里里外外搜寻了半夜,也没有抓到那两个贼人。后来没过多久,穆小午就过来了,她神色惶然,衣衫凌乱,就差将“贼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了,于是章生一赶紧放她进来,连茶水也来不及上,就让其他人全部退下,独留他和她对坐在桌子两旁。
“捉到了吗?”章生一的脸映着烛光,半明半晦,像是被一分两半了似的。小眼睛里汇聚的光却比火光还要亮,简直能扎到人的心里。
“没有,那东西凶得很,”穆小午看见章生一的肩膀一下子沉了下去,脸上原本还装出来的恭敬之色尽消,于是又朝前倾了倾身子,嘶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和老头儿的命都差点交代在那东西手里,可是章老爷,你到现在还不愿意说实话呢。”
章生一抱臂朝椅背上一仰,嘴角泌出一丝Yin沉中带着嘲讽的笑,“自己没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