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一次柳婶子她病了,烧得人事不省,春红过去照顾她时,听到她口中不断嘟囔着两个字,“爪子......爪子......”
春红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今天,在看到章生一包得严严实实的双脚,再联想到死去的姐姐们脖颈上的伤口时,她忽然想通了,所以,才没有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大不了便瞎了,当一辈子瞎子,也好过死在他的脚下。春红幽幽笑了两声,弓起两指,便朝自己的眼眶扎去。
“等等,先帮我洗了脚,再抠去眼珠子也不迟。”
章生一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春红喏喏应着,她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忽然就安定了,于是心一横,便将缠在章生一脚上的布条解了下来。
布条飘落在地,春红看清楚了藏在下面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了,嗓子也干得厉害,仿佛烧着一把火。上方的肥脸又笑了,是狰狞如魔鬼的笑容,“洗吧,搓干净,我这双脚,就需要女人软嫩的手来伺候,一日不捏揉,就疼得厉害,快,用你的手去摸它,好好地摸,细细地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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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被抬出来的时候,柳婶子早已在外面等了多时,春红没死,可是,却比死还要惨。她的眼珠子被抠掉了,和眼珠子一齐不见的,还有一条舌头,一只鼻子,和一双柔软的手。
“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她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柳婶子泣不成声。
“老爷说了,她不光看到了,手也摸到了,鼻子也嗅到了,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说,所以,干脆全割了,一了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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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洞
春红出事的第二日,章生一就启程进京了,他的轿辇比护送的队伍快一些,所以每次都是晚一天出发,和那些琳琅满目的瓷器一起到达京城。
赵子迈站在府前,看着前面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鱼贯而过,心中五味杂陈,百端交集。
“将这些钱用在海防上,足以组建一支当今无敌的舰队。”赵文安的不知何时从里面走出来,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一句话后,又转身朝内院走去,“不过想这些都没用,人生在世,若总在这些已成定局的事情上哀叹蹉跎,也是一种懦夫的行径。”
赵文安的处世哲学中,从来没有“退避”二字,他不是高洁的大树,而是石缝中的野草,哪怕只有一粒土,一缕光,他都要去争一争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赵文安是诚臣,也是劲草,所以从不在“不能”之事上浪费时间。
“明日我要到威海卫去,今天晚上,你陪为父的喝两杯,就当是为我送行了。”赵文安在院中站定,头也不回地又加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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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是他唯一一次与赵文安两个人边饮边谈,赵子迈不适应,一点也不适应,所以酒喝得多,话说得少,不出半个时辰,竟已经有了八分醉意。
酒劲上来,看谁似乎都可爱了一点,连平日里敬畏疏离的那个人,也没有那么可怕了。赵子迈看着赵文安,他这位为国Cao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大人,即便和儿子两个人吃饭,口中所念叨的,也全是国事。
“早些年,我已经在英吉利订购了四艘炮船,近日就要交付,我给其中两艘起名为“扬威”“超勇”,是不是很威风?可是这远远不够,朝廷虽然每年能拨出四百万白银给我,但我算了算,最多也就能引进二十五艘大型舰......”
“您告诉它,做您这种人,未见得是好事,所以您宁愿我做个潇洒闲人。”赵子迈打断了他,口中悠悠来了一句后,手中的杯子探过去,眼看要触到赵文安的杯沿上,却又折返了回来,被他送到唇边,将里面的清酒一饮而尽。他摇着头浅笑,“什么潇洒闲人,不就是废物吗?养出一个废物,父亲您不觉得丢脸吗?”
赵文安左右没有料到赵子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眉心不觉蹙起,“你觉得为父在骗那位姑娘?”
“或许不是骗吧,可是父亲您看不上儿子,却是瞒不了人的。”赵子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小时候,您总说阿姊像你,而我像母亲,我当时还想,像母亲多好啊,母亲待人温柔又和气,谁都喜欢她。可是后来我才知道您这句话的意思,您根本就是看不上我,温和在您眼中,哪里是优点,相反,它还代表着懦弱,懦弱啊,赵家子孙,怎能懦弱?怎敢懦弱?”
说到这里,见赵文安张口想反驳,他使劲摆了几下手,大声笑着道,“父亲,我的父亲大人,您莫要为自己辩解,因为您的眼睛不会骗人,”赵子迈单手撑住下巴,认认真真地盯着赵文安的眼睛,声音忽然变得低柔和缓,“包括现在,这双眼睛也在说话,它们说:我生的这个儿子好生怯懦,借着酒劲,才敢把憋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不满发泄出来。”
他笑微微地看向赵文安,没有再发一言,眼中的光比头顶的月华还要纯净。
赵文安亦是无言,可被这样的目光洗涤浇灌,他心中却依然像灼着一把烈火,将他烧得心慌不已,几乎想要落荒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