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清弦的爹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的。”黎烨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转过身来看着我,“他这个人,平日顽固不化,叫人难以招架,但在头脑清醒的时候,一旦他认准了一件事,是敢于以他的执着,去冲破世俗桎梏的。”
“你是说,他会力排众议,扶清弦上位?”我总结道。
“对。”黎烨双目炯炯地盯着我,笃定颔首称是。
“你似乎很希望清弦能在穆氏当家做主?”察觉到对方眉宇间不可忽略的喜色,我直接探问。
“……”他莞尔一笑,目光如炬,“清弦本就才智过人,倘若不是碍于出生,他早就把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兄长甩过几十条大街了。”他顿了顿,不加掩饰地扬起了嘴角,“如若他将来接下左相之位,那么于思儿于东漓,无疑皆属喜事一桩。”
“若是如此,当属最佳。”强颜欢笑下,我附和着点点头,心里虽也为友人感到高兴,但我此刻所关注的焦点,全然不在于穆清弦未来的仕途,“只不过,他要是真的当上了一朝宰相,以我们各自的身份,怕是很难在长时间地聚在一起了。”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为的是替接下来的提议做好铺垫,“他怎么还窝在东漓?也不知道赶紧来我这儿多聚聚。”
“这你就冤枉他了。”听了我的“嗔怪”,黎烨忽而敛起了脸上的笑意,“他不是不想来,而是被他爹困住了。”
“什么?!”预料之外的讯息令我霍然起身,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
“……”许是我的反应过于激烈,黎烨不明就里地瞅着我,眸中溢出迷蒙之色,“怎么了?”
“哦……哦,没什么,这……这消息来得有点突然。”视线飘移片刻,从错愕中抽身的我赶紧笑着掩饰过去,“他……那他爹为什么要困住他呢?”
“你还不了解清弦吗?”黎烨似笑非笑地反问我一句,“以他那性子,只喜欢游历五湖四海,结交八方朋友,金钱和权力于他而言就是天边浮云。你说,他岂肯乖乖遂了他爹的愿?”
“所以……他爹就关了他?”我心下一凉,面上恐怕已露出异色。
“的确,他被软禁也有一阵子了。”黎烨若有所思地说着,“依我看,短时间内我们是见不到他了……”
见不到,见不到,见不到……
这三个字不断地在我的脑中盘旋,瞬间扰乱了我的心绪——黎烨还在那儿说些什么,我却业已完全听不进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我见不着清弦,就没有办法让他替我诊脉,没有办法让他替我解毒……这世上最清楚我健康状况的就是他了,我最信任的大夫也是他……这下该如何是好?他被他爹关在东漓,我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云玦?云玦?”
“啊?!”听闻耳边呼唤,我猝然还魂注目而去,映入眼帘的,是黎烨写满疑惑的眼神。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不自觉地敛起了眉毛,“我看你脸色也不好,先前刚见面的时候,我就想说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没事啊!”我晃了晃脑袋,竭力冲他扯出一个微笑,“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天气有些热……”避开他探询的目光,我找了个借口,欲加蒙混。
我说不出口……实在说不出口……如果没有黎烨当初的无心之失,我想来也不会身中一叶障目之毒。我还能清楚地记起,那时他陪在我的身边,是多么的愧疚,又是多么的心痛。倘若现在让他获悉我剧毒未解,那他该是何等的揪心和自责?
这样撕心裂肺的痛,我昨晚就尝遍了,我真的不想多一个人陪我承受苦难。
“是吗……云玦,你要记得……”黎烨当然想不到我神情恍惚的真正原因,他相信了我的托辞,进而郑重其事地开口,“有事的话,一定不要瞒着我……我、我是说,切朴独自扛着,南浮前朝之事,我虽不能明着助你一臂之力,但好歹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他情真意切的一番嘱咐令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注目,目睹了他从正经到说笑的转变,“你看,东漓的事,我不也都对你和盘托出了吗?”
“嗯……”我隐去心中苦涩,抿着双唇,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先告辞了,你也……别太担心东漓的局势。”
他略作颔首,扬唇浅笑。
转身迈开步伐,我走着走着,伪装的笑容迅速消失殆尽。
我恍然忆起了多年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
小时候,我们哭着哭着,就笑了;长大后,我们笑着笑着,就哭了。
兀自行走在不知去往何处的道路上,两行清泪止不住潸然而下。
我无声地哭泣着,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不得不承认,我终究是个不够坚毅的女子。
若是没有这些泪水,我甚至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宣泄心中排山倒海而来的苦痛。
可是命运如此弄人,谁又能够安之若素?
恍恍惚惚地走在宫中僻静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