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贵族,哪里是缺了更换修缮器物的银两。他闹场在前,言语羞辱在后,实在是没把英国公府看在眼里。
众人皆知统御司手段霸道,横行无忌,却不知在当朝一品国公的府邸,段容时也敢如此放肆,真是狂妄。
英国公喘匀了气,推开家丁,“段指挥使,此人分明是瑞霞班的戏子,究竟犯了什么大罪,值得你统御司出马?退一步说,就算他当真犯了谋逆这等大事,今日是我老母做寿,你连半日都等不得么?”
这几句话说得有理,也算是给段容时递了个台阶,得以保全两方的面子。
英国公虽还是一脸的怒气,事情却做得圆滑,众人暗自赞叹之余,都等着看段容时的解释。
但段容时却没接这话头,语气生硬道:“统御司办案,只尊圣上旨意,国公逾矩了。”
“圣上,圣上!他一介戏子,哪里能有这个福分让圣上处置,这分明就是搪塞之言!”英国公气急,“段容时,你如此行事,就不怕来日失势,墙倒众人推吗!”
“国公慎言。天下百姓皆为圣上子民,生杀予夺皆有圣上旨意做主,段某亦不例外。司内还有杂务,恕段某先行告退。”
段容时的耐心已然用尽,作揖之后就领着下属,浩浩荡荡地从正门离开,态度之倨傲,令人心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又惊又惧,还夹杂着万分的厌恶,唯有苏浈一脸担忧。
英国公虽是怒极而言,其中的提点却不假,段容时身为逆贼之子,已无父母宗族可以依靠,如今他仗着权势尚能无所避忌,来日他若失势,只怕没有好下场。
段容时冷不防装上她复杂的眼神,滞了半步,究竟没说什么,转回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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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卢家满门被捕不过两三个月,统御司又闯进英国公府的寿宴,喊打喊杀,天幸没伤着那位七十高寿的老郡君。
卢家犯事,尚且有子孙私联敌寇,意图造反的“实证”,但英国公府里被抓的却是一个红班子里的戏子。
统御司设立之初便说明了,只听从皇帝一人的指令,行监督缉拿臣民职责。下至游民乞丐,上至皇室勋贵,若有叛逆之事,可不经三司过堂,直接抓人入诏狱刑讯。
说来讽刺,段伯言当年便是暗通敌国,叛逃南境,如今他在南诏做了逍遥王爷,儿子却在大周纠察叛国逆贼。
大周以礼治国,处处皆有礼制章程,唯有统御司因是新设,又仗着皇帝信重,内部条例和捉人问罪的准则竟无人可知。
段容时在国公府这一闹,实是犯了大忌讳,又让人突然发觉,这监察百官、权势最重之处,竟无人可查,无人敢查。
谏院和台院的折子雪花一般飞到皇帝的案桌,堆得比人都高,若不是英国公早已荣休,只怕也要乞骸骨相挟,逼得皇帝给个结果出来。
可这些折子一如往常,皆留在了皇帝的案角,统统留中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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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容时究竟是给圣上吃了什么迷魂药了,竟比静妃的枕边风还管用,我看他皮相也不错,不如干脆收拾收拾,进宫当娘娘算了!”顾湘婷气得直拍桌子。
静妃是四皇子的生母,她原是皇后母家的表妹,在皇后有孕时入宫侍奉,却趁机爬上皇帝的龙床,成为宫中仅次于皇后的三位一品妃之一,且是其中唯一生有皇子的一品妃。
如今二皇子和四皇子为储位争得头破血流,皇后与静妃多有龃龉,身为皇后一派的英国公府也不大看得上静妃。
但不管怎么说,这话还是太放肆了。
苏浈连忙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隔墙有耳!这些话你在家也不敢说的,来这樊楼倒是一点不顾忌。你要再这样,下回可别再找我出门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顾湘婷连连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待苏浈放下手才喃喃道:“圣上仁厚,从不因言论罪,底下平头百姓哪个不说得欢腾,还有人传段容时是以色侍君呢。”
真是越说越不像样,苏浈瞪了她一眼,又要动手捂嘴,顾湘婷连忙避开。
她撇撇嘴,“倒是咱们这些公侯人家,统御司的爪牙遍布京城,或许哪个家生子就是统御司的人了,在家说这些话干系倒大些。”
“你也知道统御司爪牙众多,保不齐这樊楼里就有统御司的探子。”捞不住她,苏浈干脆放弃摊开手,“只希望这位探子记得分明,话可都是你顾大姑娘说的,同我可没什么相干。”
顾湘婷倒是不依了,扑到身边挽着她的手,“小绊,你好生无情啊!”
两人又闹了一番,见顾湘婷还是闷闷不乐,苏浈劝道:
“统御司一向只管大案,那日你我也见着了,那个被抓的戏子身手了得,竟能同统御司的人打好几个来回,像这样身份不明,底细不清的人,留在国公府里才是祸害。”
“你知道什么呀。”顾湘婷趴在桌上,“瑞霞班可是有名的戏班,排期一向满,咱们家还是仗着公府的名头才能请动。班子里的人都细细排查过,身份名录皆在册,无一错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