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印象实在是过于深刻,路易敢打赌说哪怕是自己家乡最贫困的一年到头只能用马铃薯和荞麦饼果腹的农民,或者法兰西最遥远的海边因为没有渔船和渔网而无法出海、只能去扒下岩石上的帽贝来养活自己的渔夫,他们过得都要比巴黎这颗法兰西明珠的第十二区的人们的生活要好一些。即使生活是一样的清贫,外省的农民和海边的渔夫们至少还能自由地呼吸,而在巴黎第十二区的人们却只能忍受大城市里污浊的空气,像苦役犯一样挤在狭窄的屋顶阁楼里,日复一日地忍受孤独,精疲力竭地劳作。
阿尔莱德察觉到了路易从索洛涅那里回来后这种低落的情绪,但他认为那不过是因为自己的朋友性格过于温柔的缘故而已。这样的事情也很常见,个性温柔、多愁善感的人很容易对他人的处境产生强烈的共鸣,甚至把自己陷入到情绪的低谷里去,然而那其实是并不必要的——人的命运是天主安排好了的,世界上有的是注定要当牛做马的人,有的是注定役使牛马的人,既然如此,为他人的命运操心又又何必要呢?
这些话阿尔莱德并没有对路易说出口,不过他采取了一点措施来让自己的朋友从情绪的阴霾里走出来——他把参加德·布戈涅子爵夫人的舞会前所有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路易去做。
这可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在答应阿尔莱德他会去德·布戈涅夫人的舞会的时候,路易绝对没想到参加一场舞会之前的准备都能成为一项繁琐又浩大的工作。在他的家乡马贡,如果一位单身男士被邀请前去参加镇上夫人们举办的舞会,他只需要在邀请函所标示的时间穿戴整齐,坐上马车前去就好了,完全不需要操心任何别的东西——但是在巴黎,这种办法可行不通。在这个法兰西的上流阶层云集的地方,人人都想做得比别人出色,这就导致了如果哪怕是想要做其中普通的一员都需要付出比其他地方多十倍的努力,否则就会被别人比下去而滑落深渊;这还只能让一个人做到“普普通通”,一种奢侈的巴黎式的普普通通,如果想要在这种地方出彩,那可不得了,哪怕是多花费十倍的力气和一百倍的金钱都不一定能行。
阿尔莱德告诉路易,巴黎的贵族们会在夏天的时候就离开巴黎,到乡下去避暑——这无疑是在大革命后流亡到英国的贵族们带回来的习惯——然后在十月的时候再回到巴黎;十月底葡月结束、雾月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所有的贵族都回到巴黎了,这个时候按照习惯,有头有脸的名流们会带头召开一场场盛大的舞会,以此标志着整个社交界的再次启动。这种舞会也同时是巴黎的上流社会重新确认各自的位置,以及第一次踏入社交界的名媛淑女们正式亮相的时候,所以理所当然地,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
衣服必须熨烫整齐,每一处领饰和纽扣都得在它该在的位置——不管是阿尔莱德的、路易的还是小男仆约瑟夫的;
手杖要送到手杖店去保养,怀表和金表链也要送到钟表店去清洗,确保它们的光泽是明亮的金黄色;
帽子的衬里要换成新的,鞋子不仅要用掺入白糖的鞋油擦得铮亮,还必须喷上从香水店买来的科隆水;
准备搭乘的马车要进行检查维护,马车前的风灯要清洗干净,内部的装饰也必须更换成最近流行的风格;
甚至连拉车的马儿都享受到了平时享受不到的待遇——在彼得老爹的帮助下,它们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耳根处扎上去还没有多久的缎带也被取了下来,换成了系着山茶花的新的粉红饰带。
阿尔莱德以自己需要外出处理另外一些事情为借口,就这么狡猾地用这些琐碎的事情分散了他的朋友的注意力,让路易不再陷入在不良的情绪里。而作为他授意的帮手之一,玛丽非常出色地完成了阿尔莱德交给她的任务——在发现路易根本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维利耶·杜·特纳之后,她重新变得落落大方起来,请示的每件事情都非常巧妙,既让路易没有太多时间去想索洛涅和第十二区,又不至于让他因为过度在意而陷入到新的压力和烦恼里。
“我突然理解索洛涅·格罗斯泰特先生不想去舞会的原因了,虽然我还是不赞同他要把夫人的请帖卖掉的想法。”
在被一件件琐碎无比但又确实必要的事情给忙得焦头烂额之后,路易这么对阿尔莱德抱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虽然索洛涅·格罗斯泰特想要把他收到的德·布戈涅子爵府邸的舞会邀请函卖掉的主意不值得提倡,但毫无疑问地,这种处理办法确实能免去随之而来的一大堆问题——以及相应的一笔笔支出。
“哎呀,这就是维持身份的代价嘛,路易!”阿尔莱德回答他说,“当大家都这么做的时候,我们也只好这么做了,否则会被视为异类的。”
阿尔莱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为了安慰一下他的朋友,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真的在德·布洛涅子爵府邸看到了因为不懂规则而被上流社会排斥出去的“异类”。
而且被排斥出去的还是一个他们曾经见过的人——巴黎大学的那位大学生,维利耶·杜·特纳。
德·布戈涅子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