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这是你们那种一个人都能拖着走的小马车吗!拉着这么重的东西,停下来就走不动了!”
就在两位马车夫你一句我一句,快要吵起来的时候,狭窄街道边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破旧房屋的阁楼上的窗子被打开了,一个穿着破旧围裙的胖妇人探出身来,哗啦啦往下面泼了一大盆脏水,正好泼在了最上面的马铃薯袋子上。
“喂!臭婆娘!”对面的车夫眼看着自己马车上的货物被泼了一大盆水,一下子大喊大叫起来:“你在干什么!你的水把我的马铃薯都毁了!”
“吵什么吵,谁叫你赖在我的窗子下面!”阁楼上的胖妇人也是个泼辣货色,掐着腰就骂了回去:“没人要的老鼠吃剩下的臭生虫烂货,我好心帮你加点斤两挣多几个苏,还没问你收钱呢,你还有脸骂我!”
被胖妇人这么一搅和,对面的马车夫立刻就忘了刚刚和彼得老爹吵架这一茬,转而和胖妇人吵了起来,这可害苦了阿尔莱德一行人,他们被迫旁听了半个小时“你来我往”“Jing彩至极”的争吵,才在后面陆续驶来的运输马车的帮助下离开了这条巷道。
“这种鬼地方简直是个噩梦!先生!彼得老爹发誓,不会有下一次到这里的了,不会有的了!”
就像那句话说的,“第十二区是巴黎最丑陋的伤疤”,这里遍布贫穷、饥饿和走投无路的痕迹。一路走来,这片区域的穷苦能够震撼每一个还稍微有点同情之心的人:街道和广场破破烂烂,一百个人里面也找不出十个衣服上没有补丁的人,却能找出十个生病的人、二十个用酗酒来麻痹自己好从极度艰苦的劳作中解脱出来的人;穷人和老人们靠着房屋的墙根晒太阳,显出一种无所事事的神情,这种无所事事不同于路易曾经在林荫大道、布洛涅森林见过的那种有财富支撑的公子哥们的无所事事,而是一种刻在骨子里、找不到出路的悲苦的无所事事;街上能看到拿着钩子捡破烂的女人,穿着黑色丧衣在葬礼上出租自己扮演哭丧角色的男人,跪在地上为别人擦鞋的儿童,拎着装着劣质水果和快要凋谢的鲜花的篮子在马路上叫卖的少女……这一片区域,是光鲜亮丽的泰布街、昂丹大道和林荫大道里见不到的巴黎,是穷人的聚集之地,是这座城市的上流社会当作不存在的、被掩盖了的溃烂伤口。
“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就算是自认为什么事儿都见过的彼得老爹,都无法忍受这种似乎无边无际的残酷苦难景象,他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嘟囔。
路易也从车窗里看着马车驶过的街道上的种种景象,他被这种赤 裸裸的贫苦震撼了——如果说处于多区交汇地界的拉丁区是破旧的,那么第十二区就是更加残酷的破败,一种连年轻人的蓬勃生气都看不到的绝望的破败,这里连空气都是腐烂的,充斥着煤灰、污水和劣质染料的气味。就在某一瞬间,路易无比深刻地明白了在比松裁缝店的时候,奥西昂说过的那句“如果没有足够的金币,您甚至连新鲜的空气都呼吸不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真是个鬼地方。”
——这里是巴黎的第十二区,这里是巴黎,这里又不是巴黎。
第38章 雾月·摩尔街的玛丽
彼得老爹驾驶的马车驶过破旧的广场和街灯已经损坏的街道,到达索洛涅·格罗斯泰特在圣神庙摩尔街租住的地方的时候,路易从车窗里打量着马车停下的地方,非常迟疑地对阿尔莱德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阿尔,这就是你说的,‘跟圣乔治街七十九号类似的三层小楼’?”
这是一座由多栋有着老旧民宅组成的院落,或者说,第十二区到处都是这样的院落,因为建筑极度密集的缘故,这里的民宅都挤在一起,唯一能把它们分开的只有蜿蜒盘曲的街道和偶尔出现的广场,否则所有的房屋说不定都会为了节约空间而连成一片。这里的建筑密集到了屋顶石板上的青苔和藤蔓都长到了一起的地步,每栋楼房都有自己对应的邻居,楼房每一层的住户都能通过打开的窗户看到对面楼房里的另一家人,甚至还能探出身体彼此握个手。
他们的马车停下来的地方的门牌上写着“摩尔街一百五十二号”的牌子,外墙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又黄又脏,有的地方已经脱落了,路易实在看不出这里和圣乔治街有任何可比的地方,别的不说,在圣乔治街七十九号能够享受的个人隐私在这里大概就是一个非常奢侈的事物。
“咳咳,索洛涅租的地方在里面一些,那里比外面好一点。”
他们下了马车之后,先是穿过了一条半明半暗的过道,这条过道在临街的一端还有一米多的宽度,到了尽头宽度看起来就不够一米了;过道的尽头是一块小小的空地,因为四面八方都被楼房包围的缘故,这里大概是常年晒不到太阳的,从这里再往右手边走,才是他们要找的索洛涅租下的带有一个小阁楼的整栋楼房。
一楼的门是半掩着的,他们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无数堆叠在一起的袋子,多到中间只留下一条最多能让两个人通过的窄通道;地上铺了厚厚的沙子和锯木末的混合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