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打更人最后一声穿过大街小巷,直到再也听不见余音时,梅津眼前现出“魏宅”两个大字。这一瞬,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一样,她无力地依靠在一个草垛边蹲下。簌簌的寒风已经侵袭不了她的思绪了,她找到了。
门前挂着两盏大灯笼,魏府的牌匾端正地悬于正中。自己明日会被表哥带来这里。那里应当会有人把自己拦下,告诉她,“生人不可入内”或者是直接赶走她,然后表哥拿出那张泛黄的纸……
她一阵猛咳,最后竟笑出了声,这多么可笑啊。连魏府的门丁都会看不起她,那一张破纸,又有谁会相信呢?
一想到明日在魏越面前,自己会成为一个无耻的骗子,一个天大的笑话。梅津心中就蔓延开一片绝望,和她透过门缝,,看见离去的老夫子的背影时一样。
深深的绝望。
知道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再也不会获得那份希望时的绝望与无助。
明明没有人绑住她双手双足,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住了一般,挣扎不开。只有内心无声的呼救。
尽管她出门时胡乱穿了不少件衣裳,但夜间的寒冷依旧是难以抵御的。仅有身边的草垛容许她抽出内里的干草来御寒。
挤在草垛中间,梅津勉强挨过了这一夜。天边泛出了清冷的蓝,再过半个时辰,鸡就该打鸣了。她惯性地推算着,自己往常也是这个时辰起床,等半个小时,那一声微微沙哑的撕裂黑暗的鸣叫响过后,表嫂也该起了。
剧烈的咳嗽淹没了梅津,她冻得瑟瑟发抖,只能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残存的一点意识告诉她,她该回去了。再不回去,她不是病死,就是冻死。
即便现在回去,还有可能被打死,只是她顾不上更多了,她任性了一回。此刻想要个温暖的地方去去寒。
走了没几步,身后却好似有人在唤她。她茫然地转过身,好像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又好像远处有一个身影朝自己跑来。
有些失真。
她头太沉了,稍一偏头好似整个人便要倒下。
梅津心道:这是谁啊,一个影子重叠出这么多个,像是我看月亮的时候一样。但他比月亮笔直,也没月亮胖。他是在跑还是在走?怎的如此慢?
“小结巴!”
小结巴,魏公子才叫我小结巴。
魏越正站在府门外与人谈话,过来给魏越回话的两人最先发现了巷子里的梅津。他们担心梅津是被派来偷听他们谈话的人,要去拦截住那人。
但那抹瘦小的身影让魏越有些在意,他靠近看了好几眼,才惊讶地发现这人竟是小结巴!
眼见梅津要一头倒在地上,魏越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了梅津的手臂。
将她拉回站立的状态。梅津被拉回来时,才确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活的魏越。她下意识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魏越拉得很紧,许是担心她再一次倒下去。
隔着厚厚的冬衣,魏越没有感受到梅津高出常人的体温。但看着梅津这幅虚弱,有气无力的样子,脸颊上是异常的紫红色。除了脸颊两侧,其余地方都煞白得吓人。
梅津不仅身上满是零碎的干草,发丝上也挂上了几根,脸上不知从哪碰了一脸灰尘。魏越皱着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去探梅津额头的温度。
他伸出的手又收回去,抽出个干净帕子像是盖住一口碗一样,盖住了梅津的脸:“别动,我探一下你额头的温度。”
隔着帕子,梅津几乎感受不到魏越手心的温度。只能感到有东西压住自己额头,以及自己呼在帕子上的热气。
“公子,你隔着帕子是探不准温度的。”梅津有气无力道,复又认命般叹口气,“我发烧了。”
“我知道。”魏越将帕子丢给梅津说,“发烧了还在这雪地里乱跑?你嫌命太长了?”
梅津哑口无言,默默收下帕子。任由魏越带着自己走出巷子。
走了几步她握着那方帕子,随口问:“公子,你是有洁癖吗?我都不曾随身带着帕子。”
“再大的洁癖,也要被你治好了。你自己看看你的衣袖。”魏越给她脸上盖完帕子才想到,这根本没有用,他都已经拉过她的袖子了。
梅津窘迫地低头看看自己另一只袖口,雪融在衣袖上使它变得shi漉漉的,再和灰扑扑的干草堆一接触,三者结合。污糟糟的袖子就这么形成了。
梅津站在魏越身后,看着他支使两个黑衣人离开,带着她走去最近的医馆。她忽略了魏府门丁投向自己异样的眼光。
她自知,明日的魏越一定会厌恶自己,故而贪恋着他这最后一丝善意。
她很想开口问一声,自己何德何能得公子这样照顾。
但终是不曾开口问出来。
当是“公子清爽如山风,佳人明媚如春花。”
而自己所求的答案是什么,与这些比起来并不重要。只要明日,她逃跑便好。魏越的生活,不会因自己而受到任何打扰。
她是贪心的。她想得魏越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