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起身,倔强地摇头:“我不喝。”
浓浓的鼻音散在空中, 沙哑干涩的声音顿时出卖了她自己。
他吹了口气, 将热水递到她面前。
柏清清逞着面子,故意没有接。
他便揽过她的肩,茶杯沿到了她红红的嘴唇。
“呜——”她被迫喝下了水,水不太烫, 刚够她咽下。一股暖流流过她干渴的喉咙,久旱逢甘霖, 她确实舒服了许多。
他扶她躺下, 叹了口气, 道:“清清, 你这是在同我置气吗?”
她转了个身子, 背对着他不说话。
你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她在心里暗骂。
他也躺了下来,没有盖被子, 躺在多余的被子上。
乌黑的长发散乱在背后, 不经意间便缠上她在被子外的头发, 分不清哪一根是谁的。
他们二人背对着背, 原本是寂静严肃的场景,但柏清清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破坏了她高冷的形象。
她挠挠鼻子,听到他的声音从背后闷闷地传来:“清清, 抱歉。”
是他将她和衣扔进了浴桶里,害她感染了风寒。
她吸了吸鼻子,还是没理他。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之前他掐着云念的脖子,那个冷厉的模样。
一个瘦弱的绘香楼小倌,是绝没有这么大的力道的,她不相信他的身份就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有武功的!
“清清。”他用修长的手指绞住她和他的长发,把玩着,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骗了你。”
果然!柏清清颤动了睫毛,睁开眼睛。
他顿了顿,再道:“我出生在一个大户人家,我爹有几十房小妾。”
“我娘她,只是其中一个算貌美的。我爹骄奢yIn逸,惦记了我娘的容貌,便宠幸了她。但她身份卑微,怀了我之后,我爹是不打算要我的。我娘拼死把我生了下来,是云老救了我一命,我才会认识他。”
“我娘不久就走了,我的日子过得更不好了。每天姨娘还有哥哥都来轮番欺凌我,辱骂我,笑我是爹不要的野种。他们使尽手段,甚至想害我性命。”
“我在这透不过气的大宅院活了几年,没人疼没人爱,还未到弱冠,便被一个姨娘设计,卖到了绘香楼。她知道,反正我去哪儿,我爹都不会在意我的。”
“我被压了卖身契,在绘香楼里日日低首俯心,委身于权贵。”他说着,却嘲讽地笑了一声,“你可知,有一天,我在绘香楼竟看到了我爹。他对我们这样的小倌向来没有兴致,点了几个姑娘到房里。”
“那夜我就在他们隔壁房间,听他们颠鸾倒凤的声音,而我也被别人在身下蹂/躏,受尽了侮辱。”他说得云淡风轻,眸子不自然地变得冷森森,“我只能慢慢往上爬,从低贱的泥里爬起来。为了防身,我偷偷学武。为了哄钱,我还要把那些客人侍奉得服服帖帖。”
他说到这儿,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外面的被子里,啜泣声传来。
一只手软绵绵的,悄悄地抚上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顺着。
她发现他翻身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不知不觉将身子朝他这边了,她还是心软了。
他闷声道:“只有你,清清。你对我才是真心的。你不会因为我的身世而鄙弃我,对吗?”
“嗯。”此刻,她的嘴不容她控制。
“我每次找你都很难,花好多心思才能和你见面。”他道,“比不过云家那小子,无意间就能和你相逢。”
他和她的相遇,都是由他Jing心制造的。看来,老天更加眷顾那小子。
“我嫉妒他。”他直接地道明原因,“他的娘早死,他的爹也不要他了的,身世都同我是这么像。”
但云念有嘴上不说、心里疼着的外公,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软弱无力,却有你来救他,对他好。我呢,我软弱无力时,就是被人不断欺压。我被迫努力,他只要得了你的怜悯,就能舒服地过下去。我嫉妒他,嫉妒清清如此在意他。”他不满地说道,声音带着柔弱。
“所以,这就是你想杀他的理由吗?”柏清清停住了手问他。
“嗯。”他的脸还埋在被子里,但手却不安分地寻到了她的手。
他扣住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怀里,示弱道:“清清,我错了,这是我第一次犯错,下次再也不犯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她深思了片刻,他作出杀云念的举动,联想到他悲惨的身世,似乎可以原谅。畸形的童年导致了明月性格上的缺陷,他真的好可怜啊……
只是第一次犯,或许可以纠正过来,她吸了口气,决定给他的机会。
“你要答应我,以后决不会杀人害人了。”她道。
他离开抬起了头看她,脸上没有泪痕,狭长的双眼似繁星闪耀,洒落点点光辉,转眸之间,美得惊心动魄。
“好。”他毫不迟疑地答道,笑意浓浓,声如脆珠。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