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好像是这么个调调……”
沈燕澜向羽阳凑近了几步,凭借回想将那《临江仙》低声哼唱了一遍。
他自认为自己嗓音极佳,记忆力又不错,这曲《临江仙》虽然被他哼得磕磕绊绊,可也算勉强能听得过去,哼完后又不死心地追问了一句:“这曲子你没听过么?”
羽阳眉头皱得更紧,没有答他,只是清清冷冷地道:“晚课的时辰快到了,我要回去了。”说完,转身一跃,便立刻没了踪影。
沈燕澜看他走得那样匆忙,简直像是逃跑,一时也有些自我怀疑,喃喃道:“我哼得有那么难听么?”
没过几日,沈燕澜在后山东游西荡的时候,却听见那云箎的乐声又隐约响起,他福至心灵,立刻跑到那棵大松树下,果然看见羽阳依旧站在那里,低头吹曲。
他这次没有收敛自己的痕迹,大喇喇地向羽阳跑过去,谁知羽阳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将脸偏向一边,乐声也没有丝毫停滞。
沈燕澜闹了好大一个没趣,也就没有开口与对方打招呼,微有些恼火地坐到雪地上,背对着羽阳。
这次羽阳所奏的依旧是上次那支古乐,晦涩古朴,隐有悲意,听得沈燕澜心里愈加空落落的。他数次想起身离去,却终究没有动弹,只是仰头望着头顶不停变幻的流云,兀自发呆。
过了片刻,那云箎声停了停,再响起时却已换了一支曲子。曲声宛转悠扬,欢声中尤带几分孤冷,听得沈燕澜愣了一愣,险些跳了起来。他还记得幼时无数次听过这支曲子,每回都会跟在后面咿呀哼唱,而曲终之时总有一只手会伸到他头顶缓缓抚摸,温暖至极。
等不到这一曲吹完,沈燕澜就已转过头去,望着羽阳道:“原来你会吹《临江仙》,这是我家乡的曲子,你是在何处学会的?”
羽阳那张冰雪般清透的少年面孔难得地泛了微红,他没有答话,只是抓着那支云箎低头不语。
沈燕澜因还沉浸在旧事的缅怀中,心绪难平,未曾察觉对方的变化,只用央求的口吻道:“羽阳,再吹一遍,好不好?”
羽阳果然又低头吹了起来,这次沈燕澜听得仔细,发现对方所吹奏的曲子与自己小时候听的那支箫曲还是有些许出入。原本那曲子不过是支平平无奇的乡间小调,现下却是风雅了许多。或许他是在别处学会的吧,沈燕澜在心里默默猜测着,而后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已离开了眼前这苦寒之地,又回到小时候那个四四方方的温暖院落里。
等到这次羽阳吹完,沈燕澜还是迟迟没有回过神来,他抱着膝盖,有些出神地道:“羽阳,你摸摸我的头吧。”
他这个要求就算对别人来说也实在是荒唐怪异,更何况是羽阳,他二人一同练剑已有月余,他却是连羽阳的手都没碰过。他知道羽阳不喜欢被旁人触碰,也不喜欢触碰旁人,所以说出这句话就有些后悔,正想打个哈哈来缓解尴尬,谁料头顶一暖,竟然真的被羽阳摸了摸。
他因为太过吃惊,所以一时忘了反应,愣在了那里。谁料羽阳见他没有动静,竟又在他头上摸了摸,还低低问道:“好了么?”
沈燕澜一时大为感动,热泪盈眶地转过脸去,口气真挚地道:“羽阳,你真像我娘。”
羽阳听了这句,脸色一僵,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沈燕澜怕他误解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以前我娘就是这样给我吹曲子,然后还会摸我的头。”
这次羽阳连句告辞的话都没有说,扭了头纵身而起,很干脆地走了。
直到山泉坠下时的几滴水珠飞溅到沈燕澜脸上,他才从沉思中恍然回过神来,忽而发现羽阳此刻吹奏的并非是他素日常吹的《何人斯》,而是《临江仙》。
沈燕澜一听见这曲调,立时脸色转霁,暗想:原来他也知道刚才失言,现在吹我喜欢的曲子,想来是有赔罪之意,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腹诽了一番,又沉思了片刻,随手摘了片翠绿宽阔的树叶,窝成小盏,舀了盏清水走出密林,向着低头拿着云箎的羽阳喊道:“喂,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全然忘了自己方才下定决心不与此人搭话云云。
羽阳似是没料到他去而复返,怔了怔,正要点头,就见沈燕澜将那树叶盛的水一口饮尽,而后道:“要喝,自己过去取。”
“……”
沈燕澜见对方露出吃瘪的神色,顿时心情大好,飞身上前,将身后藏着的另一盏清水递到他面前:“给你,我可不像你那样小气。”
饶是羽阳,此刻也忍不住唇角微扬,露出个浅淡的无奈笑意,伸手去接他递来的树叶。
沈燕澜极少见他微笑,一时有些晃神,递过树叶时连手一起放到了羽阳手上,竟忘了放开。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极其响亮的马嘶,却是符玉满脸狼狈地从山路那头冲了过来,惊慌地喊道:“师兄,羽道长,不好了!”他连连喘息两声,又向来时的方向指去,“我们遭了埋伏,丐帮的人,还有狄大哥,齐姑娘,全都被围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