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倒是一如既往的冰雪之姿,然视线下移,捎带上那身染血的白衣,这冰雪之姿就无端显出几分病气,仿佛登时就要羽化归西。
“对不住。我……并非有意。”我心情复杂,破天荒地生出些歉意,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处,“我替你疗伤。”
“不用。”昭华避开我,掌心覆上伤处,光华流转几个来回,血污随之隐去。
昭华整好衣领,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半晌,也不知想到什么,面皮泛上霞色,神情颇为不自在:“我要撤去结界。”
我正琢磨着该如何同昭华解释来龙去脉,见他并无追问的意图,反倒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接下来:“那就撤罢,何故要知会我一声?”
“你的……耳朵。”昭华别开眼,玉白指尖轻点,落在头顶的位置。
我抬手摸去,触手所及并非头发,而是柔软蓬松的绒毛。我心里连着咯噔了好几声,又颤着手去摸身后。
果不其然,因妖力失控,我最为不齿的狐尾也垂了出来,耷拉在地上。
我生平最恨这人不人兽不兽的鬼样子,掐着决想将自己变回人形,却因妖力紊乱,频频出错。
最后是昭华看不过眼,凭空抓了件曳地斗篷,将我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个眼睛的空隙给我看路。
撤去结界后,喧哗人声再度响起,敲锣打鼓声不绝于耳。此番热闹景象,倒将我心底寒意驱散几分。
昭华带着我绕过西街,往善人府的背面走去。我见这路越走越偏僻,不禁生疑:“你要去哪?”
他倒不避讳:“夜探善人府。”
夜探善人府?我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那里摆明了有古怪,你去淌什么浑水?”
“何为浑水一说?”昭华反问我,“假使此时袖手旁观,百姓又当何辜?”
我实在纳闷。
他在我面前向来是副游手好闲的纨绔少爷作派,倒是看不出来,他竟还有那闲心去做什么老好人,为这些个无关紧要之人耗费无谓心力。
我试图劝他:“世间万物,自有其因果。保不准人家就是两厢情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讨债一个还债,不需你出手相救。”
“真相如何,尚未可知。倘若是情债纠葛,后人无权评说,我自然不会插手。”他不为所动地绕开我,向前走去,“你不愿等我,就先行回去罢。”
我脾气也上来了,扭头就往来处走。
好像谁稀得等他似的。
走了几步,却又莫名慢下步伐。
先前那妖气这般邪门,想都不必想,定是个活了上千年的老妖。这瘟神先前被我伤了心口,元气大伤,恐怕要落于下风。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撇下他不管。
……不对。
主人教导过我,凡事要量力而行。假若这瘟神都斗不过这妖怪,我过去帮他也不过白白送死。那什么肖大善人与我素未谋面,我作何要为他平白送了性命?昭华要管,就让他去管好了,死了也只怪他自己多事。
我咬咬牙,想继续向前走,脚踝却沉重地像绑了好几斤铅,怎么挪都挪不动。
昭华救了我,我欠他人情。
义父说过,单是‘债’之一字,就可引来无数祸端。惟有互不拖欠,方可不为其所累。
我不想欠他人情,我不想为他所累。
我也不想与他牵扯不清。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善人府可谓是死寂沉沉。
一路循着妖气走来,路上偶能见到几个倒着的人,作长工打扮。我矮下|身子,逐个探了探鼻息。
气息绵长,不过是昏睡过去。
看来那妖怪并无害人之心。
长廊末尾,是妖气最重之处。黑雾如云,严实如网,将整间屋子罩入其中,久凝而不散。
昭华先我一步推开门,我随之跟上,被眼前景象震撼得久久说不出话。
屋内燃着豆点大的烛火,映出盘踞在地的蛇身,鳞片泛着幽冷的色泽。
那黑蛇眼如点墨、信如焰火,缠着早已不省人事的新娘,近似于温存地舔舐着她眼尾。
身为半妖,我虽不能自如Cao纵妖气,但我能感知出来,这蛇妖不存恶念。
我怕昭华贸然出手,不假思索地制住他手腕,厉声道:“蛇妖,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黑光闪过,那蛇妖化作人形,抱着女子翩然落至地面。他微微笑着,轻抚女子眼尾,柔声道:“你们误会了。我来此,并非为取她性命,而是与她告别。”
告别?我自然不信。
“你是妖,她是人,你们有什么别可告?”
“有的。”蛇妖顿了顿,“我与她……曾是结发夫妻。”
我见他神色不似作假,将信将疑地问:“结发夫妻?你有何证据?”
“她眼尾这颗四犯朱砂,是我当年为她亲手所种,意在结永世之缘。”说着,蛇妖扯松衣领,露出另一颗殷红如血的朱砂,不偏不倚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