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姑娘抿抿唇,攥紧挎包的链子,往酒吧深处走去。
黯淡的灯光下,江榴看到了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身上的西装衬衣有些皱,领带被扯松,他那张冰冷的脸上挂了彩,嘴角有淤青,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一些伤口。
这个男人身边坐着一个女人,红唇艳丽,细眉蹙起,手上拿着棉签替他处理嘴角的伤口,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你怎么就这么让他打你?”
男人烦躁得很,皱着眉闭着眼,“老子也打了他。”
说完,祁野睁开眼,却不想视线里出现一个姑娘。
江榴站在他面前,唇紧紧抿着,声音很低:“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吗?”
祁野看着她,慢慢“啊”了一声,勾起唇角,冷冷道:“是我。”顿了顿,随手往不远处一指,“周泊辰在那儿。”
江榴转身走了。
祁野看着她的背影,似觉得有些眼熟,若有所思。
江榴来到祁野指的那个地方。
酒吧里最昏暗的地方,几乎没有光线,只能模糊看见沙发上靠坐了个人影,但哪怕如此,还是能从轮廓上一眼便认出来。
江榴慢慢走过去,声音很低,“哥哥。”
周泊辰靠坐在沙发上,像是没有听到,闭着眼,没有反应。
男人眉目清冷寡淡,比往常要苍白些,眉骨上有伤,嘴角也有伤,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的疼痛。但他微微仰着头,喉结分明,只是闭着眼,看上去很难受,一动不动。
江榴没有说话。
她咬紧唇,坐下来推了推他的手臂。
周泊辰没有反应。
又推了推,还是没有反应。
姑娘心底很疼,鼻子酸酸的,声音很低:“哥哥。”
……
周泊辰觉得自己在昏沉中,像是做了个梦。
梦里,是九岁那年,那个女人蹲在他身前,轻轻地替他整理衣襟。那时,逆着光,他记不得她的面容,只记得她嗓音温柔:“阿辰,妈妈走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他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周泊辰低声问道:“妈妈,你可以不走吗?”
女人温柔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她还是走了。
那是个秋日,阳光很好,温暖地照下来。周泊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怀里抱着她最后给他买的礼物,一个航模。
此后便是将近十年的分离。
她没有来看过他一次,也没有任何消息。
再见面,也是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豪门祁家那个大别墅里。
九年不见,女人早已不复当初的年轻美丽,面容苍白,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却被他避开。
女人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豆大的眼泪落下来,带着哀求地颤问他:“阿辰,妈妈求你,别去那么远的地方,别去报考空军,留在这里,留在L市,陪妈妈好吗?”
周泊辰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那个时候,十八岁的少年,最是年轻气盛,也最是爱恨分明。
看着那个女人想要向他走来。
周泊辰退后一步。
少年冷冷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嘲讽,“当初你抛弃我、离开我的时候,这么理所当然,这么无牵无挂,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现在又凭什么要求我回到你身边,凭什么要求我留下来?”
女人的唇颤抖着,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阿辰,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周泊辰看着她。
许久,他甩开她的手,“我没有你这个妈妈。”
那一刻,梦中的他像是听见什么碎裂的声音。
再之后,便是医院。
周父带着他赶到时,只看到雪白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
医生与周父低声道:“抑郁症……吞服大量安眠药……发现得太晚,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
医院里很安静。
可周泊辰却觉得头痛欲裂。
少年慢慢地、一步步地走到病床边,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那一刻,他的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纷乱嘈杂,消毒水的味道,雪白的墙壁,所有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他在医院里送走了两个曾经与他最亲近的人。
一个是周nainai,一个是眼前这个女人。
所以,他曾对江榴说,不喜欢医院的味道。
后来有人跟他说:“她嫁进祁家以后,过得很不幸福,那家人的大少爷对她很坏……其实她还有过一个孩子,当时快五岁了,挺可爱的,可是后来一场车祸,那个孩子意外死了。她也就……一病不起了。”
周泊辰听到后,面上似乎没有太多表情。
少年只是久久的,在无数个夜晚,坐在窗边,彻夜无眠。
麻木也好,自责也好,愧疚也好。
心情异样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