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骛始料不及,闷声受了这一刀,连连后退,随即被赶来的部下掩护了起来。
原来,刚才不止是卫岐辛看见了秦妗,仓族大军中的姜骛也瞧见了她。
趁她偏头分神之时,姜骛跃身而起,轻点马背,飞前一刺,正正穿过了秦妗的胸膛。
因着腹部那一剑,秦妗本就没大好全,加之连夜赶路到乌狼城,身子较虚。风雪之中,她的注意力全在卫岐辛身上,是以毫无防备地受了重创。
看她被长矛穿胸而过,卫岐辛纵马飞奔过来,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眼前尽是重影。
他像曾经那样将秦妗揽上高头骏马,紧紧抱着冰凉的她往回赶。
秦妗鬓发尽散,双眼紧闭,唇瓣乌紫,却仍然搂着怀中的小孩。
那名难民的孩子正颤颤巍巍地堵着她胸前的伤口,放声哭泣。
哭声胆怯,像是道出了卫岐辛心中的恐慌。
他为什么总是迟到一步?!
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他都原谅不了自己。
他杀出一条血路,看左右皆是敌军,索性咬牙往坡顶上冲去。
“动手!”
远远地,副官听见卫岐辛怒极的吩咐,再一看谷中已然没有剩下几个难民,连忙击鼓出战,率着兵马向阵形尚未展开的仓族大军杀了过去。
谷中一片腥风血雨。
坡顶上,卫岐辛把孩子安置在一旁后,迅速将秦妗抱下了马,撕开她的罗裙,卷起为她包扎伤口。
秦妗身上还披着水银貂裘斗篷,他为她裹好了斗篷,轻轻把人抱在怀中,手下运出内力,暖着她冰凉的后背,低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
“待回了城,我们马上就去找郎中敷药,好不好?”
卫岐辛看着秦妗惨白的脸庞,鼻头一酸,垂下眼眸,极其忍耐地呜咽了两声。
一滴滚烫的泪珠跌落在秦妗的腮边。
不知过了多久,谷中已经渐渐安静下来,残军各自收兵。
无人敢上坡。
“秦妗……”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在两人身上,秦妗的脉搏越来越微弱。
卫岐辛声音哽咽,眸中布满赤红血丝,在她耳边唤着,像是一匹哀鸣的独狼:“你不要睡,睁开眼看看我。”
他绝望至极,呓语道:“求你……”
看看我。
雪花覆在秦妗的鸦睫上,一朵朵晶莹剔透,冰晶似的,并不曾融化。
就算卫岐辛输送再多内力暖热她的后背,也逃不过她身体已然冰冷的事实。
她丝毫气息也无。
那朵盛开得极其艳丽的海棠花,终究凋谢在了大雪之中。
看着怀中失去呼吸的娇颜,卫岐辛沉默许久,眸中空空荡荡,仿佛心如死灰。
他的背影隐忍不发,暗暗透出风雨将至的肃杀之意,低头吻在秦妗的眉眼上,小声说道:“不怕,我会有办法的。”
他温热的唇颤抖着,吻在秦妗漂亮别致却毫无温度的眼尾上,如同许下了一个珍重的誓言。
一名衣衫褴褛的男人爬上小坡,抱走了自己的孩子,连滚带爬,都不敢看他们一眼,更别提道谢。
卫岐辛没有看过去,他站起身,抱着秦妗走在冰天雪地之中,步步沉重,在脏乱的雪地上烙下脚印。
***
帐中,秦妗静静躺在卫岐辛的床榻上。
床边伏着一名年轻将军,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他正握着玉佩,神情癫狂,不断安慰着榻上死去的美人,也是在安慰着自己:“不怕,不怕……只要我违背指示,你就还能活过来。”
当时,离耳尊者要求他们要在八十五天内改过自新,若是身死,则会扣除十日重新来过。
然而他算了算,现在仅剩的期限已经没有十日了,扣无可扣,只有违背指示这一条路可走。
但这已经是第十日的傍晚了,距离子时只剩下几个时辰了。
而就在刚刚,副官才来报了消息,感染瘟疫的人只剩下几个还在卧床休息了,基本已经处理完毕。
仓族大军也伤了元气,一时半会不敢再来侵犯。
“保护好乌狼城全城”,这个指示多么讽刺。
他该怎么违背?屠尽全城么?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卫岐辛发丝尽散,眼角猩红,拾起随意刀,缓缓走出了帐篷。
他低头掩着神色,经过一路问好的将士,走到了城中。
“是卫将军!”一群穿得破破烂烂的孩童们跑了过来,个个眼中天真,抱着他的手臂,笑闹着:“卫将军是大英雄!”
孩子的欢声笑语总是最能驱散Yin霾的嗓音。
卫岐辛手中的刀一再握紧了又放开,迟迟没有动静。
“卫将军,你这是要做什么?”
一名小女娃软软糯糯地用乌狼话问着,头上的黄毛揪揪在雪中晃动,可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