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皇帝下诏,大理寺少卿姜壁对亲王出言不逊,犯不敬之罪,罚俸三月,笞二十。
***
“主子,查到了。”吴朔向秦妗递了一本册子,沉声道:“两年前,照朱楼便换了东家,背后是姜氏族人在经营。”
秦妗有些讶异,接过册子,倚在软榻上翻阅起来:“姜氏虽已布衣,但怎么说也算是耽美之家,怎么会做起这样的营当。”
吴朔眉头紧皱,也不大想得明白个中缘由:“而且,蹲守的人报回消息,说是发觉这些日子以来照朱楼无故多出了不少异族客人光顾。”
“仓族的?”
“应当是,都扮作游商。”
秦妗冷笑一声,把册子搁在案几上,眯眸说道:“姜家竟然敢私会仓族蛮人,好大的胆子。”
离耳尊者说过,晋朝最后的覆灭是因着探子与仓族里应外合,京城被破,这才导致山河皆失,伏尸百万。
姜家可能就是那最大的内鬼。
其旁系在朝为官,也许没有参与进去。而没落的嫡系,恐怕就摆脱不了嫌疑了。
想到这里,秦妗忽然记起了一双怨恨的眼眸。
“吴朔,你先退下罢,继续盯着照朱楼,尽可能去窃听他们的谈话。”
“是。”
秦妗看他离去,又随手捧起册子翻了几页。其中一页的账上记录着,大房所余银票千两,尽皆存下,用以添置人手。
大房。
姜蕴。
秦妗心烦意乱地合上册子,伏在美人榻上,凝视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一缕缕细烟,黛眉蹙起。
她怎么会不记得姜蕴呢?那个虚弱到不停咳血,却依旧不肯承认自己受贿的男人。
四年前,先皇病危,恰巧小姑查出喜脉,晋为贵妃,而秦父官至兵部尚书,正是秦家往上爬的好时机。
太子太保姜蕴身为卫祁博的启蒙太傅,日日去东宫授课,谁料竟在无意中察觉到了深宫秘闻。
原来,秦贵妃为了腹中胎儿诞下的皇序,不惜设计使别的嫔妃小产。
他那样刚正不阿的人,立即便要去寻先皇告发。虽说忠心耿耿,却也实在天真。
先皇重病在床,周围服侍的人都是秦家安排的,当然不可能让姜蕴有机会得见圣上。
肖阁老年事已高,相位空悬,这紧要的关头,哪许让一个愣头青似的太子太保上蹿下跳,毁了秦家的计划?
一纸贪污状告,发配姜蕴一家到琼州去。
秦贵妃生怕姜蕴还能东山再起,抓住她的把柄,便嘱咐秦妗一定要在他们去琼州的路途上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干脆果敢,肃杀不二,这一向是秦家人的特点。
秦妗率了暗卫,抄小路而行,打算在深林之中截堵他们,秘密暗杀姜蕴全家。
她伏在灌木丛中,透过草隙,看见兵役正押送着数十名姜家人,行在黄沙道上,就要来了。
但似乎不用大张旗鼓地出手灭口了。
她仔细观察着,发觉姜蕴面色极差,已然透出一股死气。
这人性格躁烈,但身子的确孱弱。
且不论这一路上有多颠簸,押送的兵役又极为苛刻,时不时就抬手挥鞭。哪怕瞧见姜蕴吐血晕倒也丝毫不惧,直命姜家子弟抬着他继续赶路。
这样的折磨之下,姜蕴定已活不到琼州。
秦妗沉思半晌,最终还是撤走了暗卫,决定让他们自生自灭。
也免得手中沾上太多鲜血。
她正打算从灌木丛下挪走时,黄沙大道上绑手前行的姜家子弟中忽然有一人偏过头,冲着她藏身之处喝道:“是谁!”
那是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浑身衣物褴褛,但依旧桀骜不驯,脊梁挺得笔直,一双锐利的狭长眼眸冷冷盯着树丛,像是知道有人正在埋伏。
竟然如此敏锐。
可兵役却不以为然,随意看了看安静的灌木丛,扬手就是一顿鞭子,狠狠笞在少年的背上:“一路上就你这个小王八羔子最闹腾,还想玩什么花样?爷今天就让你先长长教训!”
长鞭划破气流,发出嘶嘶响声,把少年的脊背笞得鲜血淋漓。
“骛儿!”姜蕴的夫人想要扑上去护住他,奈何双手被麻绳死死捆住,一时之间,只得大哭,撕心裂肺。
少年昂着头,一声不吭,看着自己哭晕过去的母亲,咬紧牙关,只死死地盯着路边的灌木丛。
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一定是陷害他们全家的人。
绿叶拂面,荆棘横生,秦妗握着腰间的冷剑,伏在丛中,与少年直直对视。
那是一双漂亮的狭眸,眼窝深邃,长睫繁密,却闪动着怨恨的光芒,簇簇火焰在眸底烈烈燃烧,像是一匹决心要孤注一掷的独狼。
秦妗记住了这双眼睛。
待兵役押着人走远后,她低声向身边人问道:“刚才那个受鞭的人,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