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从压抑到哽咽,从哽咽到嚎啕,从嚎啕到嘶哑……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嘉仪帝姬,从小到大第一次哭得这样久,这样凶。
却,没人来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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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怿阔步走回忠义侯府,阖府上下波波碌碌,忙的是两件事——褚家大军离京、表姑娘林雁玉出阁。
也不知是那刘家人动了什么家法,还是文老太君这边走了哪种关系,前日里还嚷嚷着“不立业,不成家”的刘家小公子,突然脱胎换骨一样,低头耷脑地提礼上门来,请求要把婚期提前。
刘小公子是北伐的最后一拨禁军,出征之日定在下旬前后,为争取能于去前在新妇肚皮里留下个种,领着刘小公子登门的刘夫人跟文老太君一合计后,毅然决然地把婚期定为三日后。
为何偏偏是三日呢?
穿梭于小径上的丫鬟指指脸,答:因为三日用来消肿,刚好够。
另几个登时作恍然大悟状,不及搭腔,蓦然间Yin风骤至,抬眼看时,魄散魂飞。
“大郎君……”
几个丫鬟仓皇行礼。
褚怿一径穿过庭院,恍如不闻。
闻汀小筑外,有面熟的小丫鬟在竹簧底下徘徊,褚怿走过去,被截下,丫鬟的声音恳切又卑微:“自打昨日被惩处后,姑娘就一直卧床不起,这保平安的香囊,她不眠不休地绣了整整一天一夜,本是想着在出征前亲自给大郎君送来,谁知会被嘉仪帝姬……”
丫鬟哽咽,掖掖泪,声音更楚楚:“而今,又是婚期突然提前,姑娘料想,此生多半再难见郎君一面,故只能遣奴婢前来送上香囊,代表多年感慕之情,万愿郎君一切顺遂,戍定边陲,平安以归。”
褚怿目光落在那绣纹繁复的香囊上,金丝挑绣的“平安”二字旁边,是一簇凌霜而盛的腊梅花。
褚怿突然想起来容央今日穿的衣裳上就绣着这样的一簇腊梅花,红得挤挤挨挨的,就点缀在她雪白的袖口上。
她以前的衣裙上从来不绣梅花。
哦,她今日穿的大概是件新衣裳。
新衣裳啊……
心又像给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怪,那根刺明明都拔了,褚怿蹙紧眉撤开目光,迈开腿跨入苑内。
小丫鬟捧在手里的香囊被撞落,惊叫一声,捡起来匆匆去追。
褚怿置若罔闻,及至主屋,“嘭”一声摔上屋门。
百顺闻声而来,盯着那扇颤颤巍巍的门,扭头看那一脸骇然的丫鬟。
丫鬟犹自捧着香囊,不知所措。
百顺长叹一声,上前把丫鬟撵走,拾掇好心情后,小心翼翼走入屋中。
今天的日头是真好,这个点,屋里边最是敞亮暖和。百顺却有一种错觉,越是临近内室,越感觉那暖融融的阳光后有一大片Yin霾激涌。
床前的帐幔是收起来的,褚怿穿着鞋斜躺在床上,从上至下,都透着一股戾气,一股丧气。
百顺到底是打小就伺候在跟前的,联系昨日一事,很快就猜出多半是跟帝姬相关,心念电转着,低低出声:“郎君……”
褚怿:“滚。”
“……”百顺默默叫委屈,又把脚往前边小挪一步,声音凑近一点,“刚刚四爷派人来传了话,行军的时辰定了,就是明日辰时。”
床中人似静了一静,但一静之后,那冷森森的气压愈厚了。
百顺仿佛听到耳畔雷电交加,一场暴雨侵袭在即。
“郎君是跟帝姬闹别扭了吗?”沉yin后,百顺壮着胆相问,脸色由惧转忧。
褚怿眼合着,在听及“闹别扭”一词后,睫羽明显一动。
车中那一幕又在脑海里铺展开来,他的口不择言,她的一声令下……褚怿的心蓦然像给人百般揉搓着。
这种程度的不欢而散,算只是“闹别扭”么?
大婚至今,不是没有过矛盾,但以往无论哪一次,错在谁,基本都是当场就哄了,好了,过去了。
从来没有一次是像今天这样,莫名的压抑,莫名的狂躁,莫名的开场和收场。
一切都莫名又荒唐。
褚怿睁开眼盯着重重叠叠的帐顶,回想起自己最后对容央说的那句话
不如,好聚好散。
默念一次,心揪一次,竟越想,越不知道当时意图了。
是想警告她离奚长生远点,还是真的断定了她的不忠,拿这话来当做了断?
褚怿的呼吸重下去,思绪沉下去。
不,不可能是当真要跟她了断的……
就是气,气她私底下把他一瞒再瞒,气她不肯正面回答,气她在这种时候去见他,穿新衣,前后走,还被他撞上……
褚怿把乱麻一样的思绪调整着,归拢着,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容央在车中的表情。
她是难过的,眼中是有泪的,她喊“停车”的时候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她喝令他“下车”时,小手都绞在袖口上瑟瑟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