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醒来,已经临近中午,屋子里空荡荡的,只剩林棉一个人。她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客厅中央,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笔迹遒劲,留言简短,一字都不多余,落款端端正正两个字:林聿。
他倒是公事公办。林棉撕掉便利贴扔在垃圾桶里。刷牙洗脸,她在镜子里细细打量自己的脸,她唇色淡,不化妆就看起来就会过分苍白,像是营养不良,不过这也是事实。她想到昨天见到的蒋依依,比她大,也比她光彩照人,她像是永远停滞在了少女和熟女的尴尬期间,不上不下。
其他二十四岁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她心里清楚。林棉知道自己是美的,只是美也会零落成泥,走向衰颓,况且是她这样生育多次的女人。如果她当初没有执着做那样的事,没有离开安城,一切都按照正常轨迹运行,她会比她们生长得更动人。
她后悔吗,其实没有,再来一遍,她还要这么做。她现在不就准备着重蹈覆辙呢吗。她挑了一根看起来颜色比较高级的口红,涂上嘴唇,慢慢抹,第十次,二十次。再用纸巾狠狠擦掉,嘴唇却更鲜红了。
有开门的声音。她走出去。林聿只抬头看一眼她,路过空气一样,开冰箱,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放进去。转过身,林棉已经坐在长餐桌的一端了。
我想要口红。林棉没头没脑地说。
林聿坐在餐桌的另一端:你没有?
想要更贵更好的。
好。
我要你买的,不是别人。她把别人两个字咬得很重。林聿点点头,接着说:为什么不吃早饭?
我不饿。
吃饭是习惯,和你饿不饿没有关系。
别教训我,林聿。她真是受不了这个人总是摆出一副自己是长辈的模样。
林聿两根手指转动银色金属打火机,似笑非笑的样子:你把饭吃了,下午舅母让我们过去吃晚饭,我回来接你。说完,他起身,拍拍裤子上不存在的灰,走向玄关那里。
林棉听到门关上的咔哒声,她呆呆坐着,捏着土司的一角,嚼着,拍掉手上的碎屑,站起来,墙壁上的后现代主义画作,摆着的日式和纸作品,阳台上的热带宽叶植物。这些显然都不是他林聿的品味。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推开林聿的卧室门。进门的一刹那,想了想房内会不会有监控。算了,有不是更合她的意。她坐在那张床上,床单是新换的淡蓝色,她故意用手抓一把弄出褶皱感。她拉开床头柜,里面很空,几张纸,一本笔记本,翻了也没什么,再往里掏是一盒开包了的避孕套。她看一眼里面放回去。
她在一侧躺下来,在枕头上闻到了林聿身上的香水味,昨天她闻到过的。她把一只手放在腹部,覆上另一只手。身体陷入海绵的刹那,林棉顿感困倦,吃了药确实会这样,她却不想就这样睡去。
这不是记忆中哥哥的味道,他的衬衣旧衫有时是洗衣粉的柠檬味,有时是玫瑰樟脑丸的味道,更多时候是他身体本身的味道,有点木质香气,好奇怪,难道他前世是一只松鼠吗?
做小动物是很轻松的啊,没有什么牵绊和束缚,纪录片里不是这么放的吗,毛茸茸的小动物在草原的角落里奔跑觅食,当雨季来临,冲刷大地,它们转着漆黑的眼珠,不安地躲在土洞里,却依旧能彼此依靠,互相舔舐。
哥哥,我们下辈子做小动物吧,再也不要分开了。进入睡眠那一刻,她想。
林聿回到家时,公共区域都不见林棉的影子,敲她房门无人应答,没有钥匙她能去哪里。心里一着急,推门进卧室准备找物业的电话,却看见林棉抱住蜷曲的双腿躺在他的床上,婴儿式的睡姿是因为本能的不安,她过分地防备,在他床上小脸都皱着眉。他想了想,还是握了握她裸露的脚踝感受她的温度,从柜子里抱出毯子盖在了她身上。
他小心地关上卧室门,坐在沙发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夕阳从他身上一点点褪去,从这边的瓷砖移动到另一块瓷砖,构成Yin影状的三角形、四边形,然后移动到窗前,窗帘随风鼓起来。
手机上舅母发消息来催,他看了一眼回:有事,会晚点。
等到夕阳都要沉下去,卧室门被吱呀推开,林棉从里面出来,看见他坐着,目光也望向她,两人在静谧的橙黄色里对视。他眼神晦暗,不明情绪,她也不愿解释为什么会从这房间里出来,径直去自己房间换衣服。
等收拾好,两人沉默地关门,下楼,开车。一上车,林棉就打开了广播电台。
相约九八电台,今天为您带来的是著名香港歌手......她被喻为香港最后一个天后......
现在是下班的高峰,红灯的间隙,旁边车道上的车流快速滑过,闪着红色白色光,他们沉默地坐在这河流里,时间从眼前流过,冲刷掉什么,留下清明,思绪随音乐飘移。
他从眼角瞥到到她斜靠着,紧闭着的双眼,在想什么,是为什么不愿睁开。
舅母站在公寓楼门口等。舅母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