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就这么被白芜带回家住下。
他被迫改掉了很多习惯,也重新拥有了很多习惯,他不再在地上乱爬,因为白芜一看到他坐在地上就会过来对他身上脏污处噼噼啪啪一顿乱拍,是狼都觉得疼的程度。
白芜那天把他按在地上,让侍女在旁边端着盆和胰子,指尖捻了一点点土对他说:“灰,脏的。”
他又扯扯狼身上的衣服:“你,干净的。”
他原本打算将这点灰尘抹到小狼衣服上,告诉他衣服脏了就会很难看,但他没想到在指尖伸出的那一刻,上面的灰尘直接被狼低头张嘴含在嘴里,舔了干净。
狼还瞧着他,他放下了狼的骄傲,扬眉舒展,是静待夸奖的样子。
白芜额头一下子青筋暴起,他想起自己前几日练功的时候,跌得浑身是伤,这小狼就在旁边垂眼看着,等他坐下来后就热情地扑上来舔他的伤口,他当时还觉得感动。想到这里,他伸出手去掐了一把小狼的脸,声音清脆,恨恨地骂:“你平日里就把我当成灰舔?”
小狼不动不言,只是又仰了仰头,将无形的尾巴摇得要上天去。他还听不太懂人言,只依稀之间分辨出是一个“你”和一个“我”,他以为白芜在夸他,他满心愉悦,矜持地将前爪搭到白芜的肩膀上,示意不必客气
白芜气得头晕目眩,他这些时候教这小畜牲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像独自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弟弟,可在此之前他也只是个孩子,这是他第一次拥有一位玩伴,不忌惮他的小姐身份,也不把他当做一碰就碎的Jing致瓷器,这只小狼桀骜,忠诚,身上带着莽撞的暖意和热情,他会把他挤到角落里,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狼的头发每次都会挂住他胸前的朱璎宝饰上,头发和流苏缠成一团,狼不在乎,也不喊疼,只等蹭开心了之后让白芜一边发着脾气一边给他一点点解开,倒像是他才是被伺候的那一个。
白芜偷偷练武的时候狼会陪着他,他会用野兽的直觉和力道攻击他,将他扑倒,白芜跟不上他的速度,又在被他扑倒之后吃了太多苦头,狼这时候总带着他难以招架的异样的热情,他在他身上又拱又舔,像享受胜利者才能拥有的一份奖赏。他还弄脏了他好几条裙子。后来白芜就不与他一起了,他拿了绣样和针线过来,教狼如何在上面乱戳,戳出来不管什么东西都会被他拿去应付教养嬷嬷。
狼有了名字,叫息荧,是白芜将字书翻了两天才取出来的,他没让这小狼跟他姓白,是因为白铧不准,白铧当时连茶都放下了,他皱紧了眉头问白芜:“不成,他姓白是算作你儿子还是我儿子。”
白芜没想好怎么回答,白铧细想了一下,更坚定地重复了一遍:“哪个都不成。”
息荧是他和小狼一个字一个字取的,他负责挑选,小狼负责趴在他腿上打盹。
自心之萤,从风而停。他和父亲已经受到太多的束缚,他希望这只狼能快乐无忧,还像在山野上那般自由蛮横,只有山间的风能跟上他的脚步。
变故发生在上元那一天,白芜和息荧晚上偷偷溜出去看灯,灯会上有放河灯的环节,传闻将心愿写在河灯上让它飘向远方,愿望就能实现。两个人一人一盏灯,站到了桥头上。白芜迟迟没有动笔,他无法宣之于口的愿望实在太多,他想做为男人立于世上,想让父亲摆脱情义的藩篱,想要息荧早点学会用筷子吃饭,他太想快点长大了。他不愿将自己的愿望承载在一盏薄薄的河灯上,所以他最终什么都没写。
息荧头一次见这么热闹的场面,他素来桀骜不驯的表情上带了点欢欣和兴奋,他才学会写一点点字,他扭扭捏捏,一字一顿地写上了白芜和自己的名字,将河灯放远,一路看着它漂向远方。
回来的路上路过一处暗巷,他们正好碰见大掌门平日最疼爱的侄子,这是个十足的纨绔,走马犽ji,臭名远扬。他在青楼里嗜好幼女,有人曾听闻他床上喊出的是白芜的名字。
白芜不惧他,也不愿招惹他,这是只趴在刀刃上来耀武扬威的苍蝇,虽然恶心至极,但若是拍死他却会割伤自己的手掌。
他拉着息荧就要往回走,完全忽略掉身后的污言秽语,那醉酒的纨绔见状还跟了他几步,口中吐出龌龊至极的叫骂,直到一句“老子把你这贱婊子的处女xue都捅成一滩烂rou。”
——白芜掌中拉着的息荧的袖子突然空了,他耳畔传来破空的声音。
他心神大震,扭头就看到息荧已经和那醉酒的纨绔撕打起来,暴虐,混乱,没有章法,他出拳如风,拳拳到rou,他口中吐出的暴呵甚至都不似人言,还像他当狼那时候充满了兽性的野蛮。
白芜急切地冲过去喊着他的名字,他叫“息荧,息荧!”
狼的怒火像是被一丝春雨淋润,他身上暴虐的气息一下子就消散一大半。
白芜抓着他的肩膀晃:“放手,你放手,你不能杀他。”
狼听着他的话,缓缓放开了钳着纨绔脖子的手,向后退去。
白芜突然看见那纨绔指尖寒光一闪,他知道这是教派中拿来反击的暗器,见血封喉,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