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们倒是想生个儿子,国家不是搞计划生育么,生多了他们也养不起。”许言寒说,“我二年级的时候,我爸跟着几个朋友玩老虎机,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不说,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我妈跟他闹离婚,我nainai气得犯了心脏病,差点没命。”
“那段日子,每天放学都会有几个文身男跟着我,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让我告诉我爸,要是他再不还钱,就绑了我。”许言寒轻笑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我当时很害怕,疯狂跑回家告诉我爸,我爸喝得醉醺醺的,当着我的面把酒瓶摔碎,我的脚一直流血,他上来扯着我的头发骂,如果我真值那么多钱,他巴不得我赶快消失。”
“真可惜,就算把我卖了,也还不清他欠的一屁股烂债。”
许言寒垂眸,唇角勾起无法言说的冷漠,从裤兜又摸出一支烟,偏头问:“我能抽支烟么?”
乔昀听得喉咙干涩,看着许言寒那张淡漠的侧脸,木讷地点了点头。
许言寒的嘴边衔起一点猩红,双指夹起烟蒂,徐徐吐出一口白雾:“乔昀,你说,钱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乔昀抿了抿干涩的唇,说:“不知道,反正不是好东西。”
“呵呵,是啊,钱他妈根本就不是个东西。”许言寒笑得冷冽,“它是命啊。”
夜风习习,将二人的头发吹得凌乱,乔昀望着面前人,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对于从未因为钱发愁的他而言,钱,不过是父母银行.卡里的数字,是钱包里厚厚一沓可以随时买零食和玩具的零花。
对于许言寒而言,钱,是他们一家人的性命。
云泥之别,这分量,何其之重。
“我nainai躺在医院,我爸每天东躲西藏,我家的早点摊被砸得粉碎,那段时间我怕极了,每天上学都会给包里背上小半截钢管。”许言寒低头,深深吸了口烟,“物极必反,但前提是,事情一定要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后来呢?”乔昀咬了咬牙,艰难开口。
“后来……”许言寒抬眸,说:“后来催债的催得紧了,我爸就拆东墙补西墙,高利贷利滚利,躲遍了整个y区,最终还是没躲过一年。那些人找到我家的时候我在写作业,邻居家的小姑娘也在,他们破门而入,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我家砸了个稀巴烂,我妈慌慌张张把我们藏在柜子里,让我们千万别出声,等外面安静了再出去……”
她声音顿了顿,低下头,乔昀的神经跟着紧绷了起来。
“外面的声音撕心裂肺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等外面真正安静的时候,我和邻居家的小女孩出去,除了一地的血和满目狼藉,什么都没了。”
“你爸妈呢?”乔昀吞了口唾沫,感觉喉咙一阵哽涩。
“不知道。”许言寒忽然抬头,轻笑声飘入虚无的黑暗里,“从那之后就消失了,一直到现在,我都再没见过他们。”
乔昀怔住,看着许言寒勾起的唇角,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他们或许早都被打死了,或许逃到了其他地方,反正……”许言寒哂笑,“和我是再没任何瓜葛了。”
“这十几年,他们从没联系过你?”
“没有。”许言寒一脸冷漠,“我nainai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起初我们祖孙俩相依为命,时间久了,日子越来越拮据。她年纪大了,性格也越来越乖戾,每天什么也不干,辗转大大小小的牌场,一回家见到我就骂我是克星,克走了我爸妈,也克败了这个家。”
“后来我渐渐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经常晚归,她骂的话也就越来越难听,什么婊.子,贱人,不要脸,呵呵,我也是想不到,一个nainai竟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孙女骂出这样的话。”
“她总说是我和我妈害了我爸,害了这个家,说我爸是因为发现我妈和别的男人有染才慢慢颓废的。你说,人有时候真是奇怪,日子好的时候亲如一家,巴不得对你付出所有的柔情,日子败了,无论错误到底因谁而起,总会埋怨和自己没有血缘的那个人,觉得她就是把自己拖入地狱的最万恶不赦的人。”许言寒一边苦笑一边说,唇边的雪白轻轻扬扬混入夜色。
“你nainai她,或许也是在找心里安慰。”乔昀低声说,“如果连埋怨都没力气了,或许一切都看开了。”
“你明白么?”他的声音顿了顿,抬头看向许言寒,“包括生死。”
许言寒怔了怔,望着乔昀的双眼,想到和许老太过往的种种,泪腺突然一阵酸楚。
有的人不温不热,却缺席了你成长的整整十几年。
有的人疾言厉色,却是这十几年来唯一真实存在的陪伴。
他在这个冷漠的世界存在着,真真切切地陪在你的身边,是这世上唯一和你拥有同一份苦恶经历的人。
许言寒失去了父母,许老太失去了儿子和儿媳,在某种意义上,她们是这世上唯一同病相怜的人。
这些年,许言寒比任何人都憎恨许老太的毒舌和侮辱,可如果她的絮叨真得从此戛然而止,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