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成堆的书卷占得满满当当,书堆上端接近屋顶, 既多且乱, 致使屋里几乎连个落脚的空地也无。
水镜往常一个人回来时并不觉得这屋子有何不妥,可如今解无移站在一旁,他竟忽地有些不大好意思,干咳一声眨了眨眼道:“好像……有点乱哈。”
解无移被他的评价惹得忍不住弯了弯唇, 却并未多说什么, 迈步到书山旁,蹲下便一本本开始收拾。
水镜并未阻止他, 也蹲下身去与他一同整理起来,夕阳透过西窗洒进屋中,照在书卷与二人身上,温暖而又静谧。
水镜稍稍抬眼便能看见解无移的侧脸,看见他专注的神情,还有长睫在夕阳中投下的扇影。
他蓦地便觉得此情此景甚是美好,就连手中正在做的这些他惯来不屑去做的琐碎之事也变得不再枯燥。
这屋里没有书架,解无移只得将册子一本本摞起,顺着墙根一堆堆排列齐整。
全部整理完毕后,屋外已是月上中天,水镜点起案上一盏烛火,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竟是觉得有些陌生。
解无移拍了拍手中灰尘,回头道:“师父这里没有书架,还需添置些才好。”
水镜并未应答,心中想着过不了多久,这里恐怕就要与自己再无瓜葛了。
解无移以为他是在考虑如何添置,想了想后也不禁有些犯难,思索着道:“带着成型的书架过海确实不易,不过下回咱们可以带柄砍刀回来,这山中林木众多,砍伐几棵自己做几个架子大约也不是难事。”
水镜心中微微一颤。
下回,这本该是两个多么寻常的字眼,可此时听在水镜耳中却已是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解无移见他走了神,有些疑惑,轻声唤道:“师父?”
水镜回过神来,也顾不得别的,赶忙一笑道:“好。”
解无移出屋去湖中洗了手,回来才想起问道:“对了,师父此次回来是有何事要办?”
水镜知道这一问终究是避不过,可私心里却有些不愿面对,总想往后再拖一拖,哪怕是一晚也好,于是道:“不急,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说吧。”
解无移从不是那刨根问底之人,既然水镜说了明日再说他便也不再多问,从墙边堆积的册子里抽了一本来,坐在案边借着烛光翻看了起来。
他看册子,水镜便托腮看着他,过了片刻,解无移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疑惑道:“怎么了?”
水镜依旧托着腮,浅笑道:“没事,就是觉得我徒弟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好看。”
解无移一怔,随即耳根微微有些泛红,抿了抿唇笑道:“那想必师父定是不曾照过镜子。”
“嗯?”水镜不解其意。
解无移道:“否则师父必会发觉,自己才是那一等一的俊朗。”
水镜无奈一笑,心中却是轻快了几分,自从虞国覆灭后,解无移已是许久未曾开过玩笑,深沉久了,水镜都险些要忘了他曾经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今他能这么打趣几句,倒是令水镜放心了不少。
夜深后,解无移面上显出几丝倦意,他抬头环视了屋里一圈,似是有些发愁。
水镜与姑若和扶澜一样,从来用不着睡觉,所以屋中不曾安置床榻,除了几个木箱便只有一架小案。
水镜一看便知他是在想今夜要睡在何处,起身翻出了几件不知搁了多少年的老旧衣物,暂时铺出了一块潦草的地铺来。
二人枕着手臂并肩躺在其上,解无移未曾与他同寝过,倒也不知他究竟需不需要睡觉,但他自己却是真的累了,不消片刻便已沉沉睡去。
待身旁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水镜睁开了眼,轻手轻脚地侧过身去,手肘撑起托在头侧,静静凝视着解无移的睡颜。
月光洒进窗中,在解无移熟睡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不复青涩的眉眼,愈发挺立的鼻梁,光洁如玉的额头与面颊,一寸一毫皆令水镜恨不能刻在心尖。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中天的明月,竟是对这无心无魂之物生出了祈愿:
你可愿挪得稍稍慢些?
让这夜再长上些许,让我再……多看他几眼。
月亮自是听不见的,纵是它听得见,恐怕也难给水镜这份薄面。
于是,它终于还是一刻不停地挪移到了天边,于东方泛起的鱼肚白中渐渐隐去了身形。
水镜微微轻叹了一声,将留恋的目光从解无移面上收回,起身出屋,垂腿坐在了水榭边缘。
日头迟迟未曾露面,水镜抬头看了看,便见厚厚的云层遮着天幕,今日大抵是个Yin天。
鲤鱼欢快地在水镜脚下的湖面上转着圈,时不时扬起脑袋看看他,对着它摇一摇蓬松的鱼尾。
水镜低头看向它,喃喃笑问道:“往后若没了我,这世间叫水镜的可就独剩你一个了,没人再与你抢名字,你可高兴?”
鲤鱼像个懵懂的孩子般歪着脑袋听他说话,听完后欢呼雀跃似的蹦出水面翻了个跟头,鱼尾溅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