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
白毛也像是感受到了压抑的氛围,一改往日活泼,乖乖夹着翅膀静静蹲在解无移身侧。
水镜知道,解无移此番失去的不仅是双亲,还有他曾经甘愿以性命去守护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至亲身死,家国覆灭,所有支撑他前行的信念也随之轰然倒塌,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此时此刻,任何宽慰的话语都显得太过单薄而毫无意义,不若沉默。
土坑逐渐被填平,又渐渐堆积拱起,成了一处小丘。
解无移终于停住了手中的动作,俯身重重叩了三首,而后直起身子,继续跪在那里静静望着土丘。
天边不断聚集的乌云压到最低处,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暴雨。豆大的雨点噼啪砸下,激起谷中沙土尘埃,像是要将一切都尽数冲刷。
水镜起身脱下外袍,默不作声地走到解无移身旁遮在他的头顶,解无移仍旧直视着前方,却是抬手拨开了水镜挡在他头顶的外袍,宣泄一般任凭大雨落在他的眉梢额角,再顺着脸颊滴滴坠落。
水镜的手顿了顿。
他忽然想起半年前的那个清晨,解无移shi透的衣衫和发梢滴落的雨水。
那夜的解无移是否也是如此,在疾风骤雨中岿然不动?
水镜默默将手垂下不再阻拦。
想淋便淋吧,就当发泄一下也好。
他退回解无移身后不远处坐下,陪着他一起在暴雨中沉寂。
雨势由小渐大,又渐渐减缓,夜色褪去,天光初亮,而后再到黑夜。
水镜眼中只有解无移的背影,而解无移眼中只有那座土丘。
三日过去,解无移就这么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地跪坐在那里,仿佛一直在发呆,又仿佛是在为逝去的一切沉默哀悼。
若是只有水镜一人,别说是三日,就是这么静坐三年他也坐得起,但解无移本就是rou-体凡胎,再加之先前经受的打击,再继续这般不吃不睡的熬下去迟早会撑不住。
水镜虽不想扰他,但也实在悬心,正冥思苦想着该如何开口,便听低沉沙哑的一声“师父”从前方传来。
水镜心尖一颤,立即起身过去在他身侧蹲下,轻声道:“我在。”
解无移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中道道血丝看得水镜一阵揪心。他仍旧定定看着前方,但双眼显然早已疲乏,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像是梦呓般哑声道:“师父为何要救我。”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几个字,听在水镜耳中却犹如从天而降的利刃。
这哪里是一句问询,根本就是一句自弃之言,几乎等同于“为何不让我一死了之”。
水镜不知他这三日究竟都想了些什么,以至于非但没有任何好转,还说出如此绝望之言。
水镜又气又急,气的是早知如此就不该给他这三天时间放任他在此胡思乱想,急的是不知究竟要如何才能将他从这万念俱灰的泥沼之中拖拽出来。
见水镜迟迟未有应答,解无移喉结微微动了动,像是偏执于此一般再次追问了一遍:“师父为何要救我。”
水镜眼看这问题竟是无法回避,深吸了口气,硬是寻了个理由道:“我先前欺瞒于你,自觉亏欠,见你陷于危难,叫我如何能袖手旁观?”
说完这句话,水镜认真觑着解无移的神色,脑中预想了无数种他可能会有的反应,却未料到解无移竟是惨然轻笑了一声,闭眼疲惫道:“师父一向睿智,怎会连那般拙劣的谎话也相信?”
水镜稍稍一怔,便听解无移闭眼继续道:“我自安虞关奉诏回京第二年,父皇便已将称病之事和盘托出,师父瞒我是为免我为难,我心知肚明。至于那本新律,自我将它拿到朝堂之上主张变法时起,它便早已不再是个秘密,诸国国主手中恐怕早就已经人手一本。”
解无移的声音嘶哑的像是被砂纸磨过,水镜几乎无心去听他都说了些什么,所有注意力都被这声音攥着,只想让他闭口休息莫要再劳神多言。
可偏偏解无移不肯罢休,仍旧兀自道:“所谓‘欺瞒’不过是我为赶走师父找的借口罢了,师父从来都不曾亏欠于我,不仅不曾亏欠,还对我恩重如山,只是此恩今生今世恐已难偿……”
“闭嘴!”水镜眉心一跳,匆忙将他这临终遗言般的丧气话打断。
解无移果然如他所愿不再多言,却是抓起一旁的骨剑艰难撑地起身,拖着麻木的双腿向通往谷外的方向走去。
水镜吃了一惊,拉住他道:“你要去哪?”
解无移木然道:“回宫。”
“回宫作甚?”水镜蹙眉问道,此时虞都中到处都是大銮兵士,别说是宫里,哪怕是这山外都说不定能碰上几个。
解无移看也不看他,目视前方冷冷道:“报仇。”
水镜心中一紧,不由急道:“你这样回宫,是去报仇还是去送死?”
解无移此举令他蓦地想起了当年明知国主已然归降却还执意要前去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