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尝过这么苦的吻。
起初是颤抖的, 陈烟桥十年没有碰过一点儿荤腥,压着她的唇, 似戒了毒的人重新沾着一点儿毒品, 既克制又忍不住放纵。
倪芝颤得比他更厉害,唇隐隐在哆嗦, 泪水终于淌下来,shi了陈烟桥的佛珠檀木。
他松了覆着她眼睛的手,用粗粝的指腹替她拭了泪。后来他就不拂了, 手滑到她的卷发后面,按着她后颈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吻到最后,就剩她的泪水,在两人唇腔内涩得发苦,苦味蔓延开来, 像尝了口中药。
陈烟桥松开她, 哑着声音, “上来。”
示意她坐他腿上。
倪芝的眼泪止不住,细白的指尖翘起顶着内眼角,一动不动。
模模糊糊间, 听见陈烟桥问她,“要我抱你?”
倪芝摇头, 自己站了起来。
两人拥吻时候, 已经坐得极近,他的长腿顶着茶几,几乎没什么空隙由着她走过去。倪芝刚挪了一步, 就被他的手拦腰一横,失了重心,忍不住轻呼一声。
倪芝毫无防备,直直地跌在他怀里。
陈烟桥扶着她,让她坐直了,替她把脸侧的头发拂到耳后,粗糙的指腹刮着她的侧脸。
倪芝没反抗,低着头坐在他右腿上,任由他拨弄头发。
想起来他的腿不好,她轻轻踮了脚,撑在地板上,免得他支撑她全部重量。
却不愿跟他对视。
陈烟桥叹气,“你是觉得我这么孱弱不堪吗?”
他察觉到她轻飘飘地,几乎坐着没有丝毫重量。
话罢,勾着她的膝盖让她双腿都落上来。倪芝不由得软软地环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胸膛。不知道他最近抽了多少烟,不止接吻时候闻得见,在这个距离就能闻到烟草味。
她眼泪似开了阀门,满鼻腔都是他的气息,愈发想痛哭一场。
陈烟桥由着她无声地伏在他胸口哭了一会儿。
倪芝终于抑制住泪意,瞥了一眼烛光旁放着的子弹头。
她下巴上是被他胡茬扎出来的微红印记。
她声音里仍有哽咽之意,“你这是早准备好的吧?”
“是。”
就算他有雕刻底子和天赋,这么短时间,也来不及买一支口红再回来雕刻。
“你就等着我来是么?”
等着她承认,是她心甘情愿去贴他十年的空缺,是她死心塌地接受他的过去。
陈烟桥没有否认,“恩。”
倪芝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不来呢?”
陈烟桥喉头滚动几下却一言不发。
“那你就不会这样了,对吧?”倪芝眼泪又掉下来,她坐直身子,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质问他,“左右都是你说了算。那你还问我做什么?为什么要问我是不是想好了?”
揽在她腰上的手又把她勾近了。
陈烟桥顺了顺她的头发,倪芝的头发是天生微卷,看着稍显蓬松,实际上摸起来细软柔顺。
他不知从她发顶摸到发梢几回,才低声道,“我既怕你后悔,又怕我后悔。”
倪芝听了良晌,明白了他说的话。
陈烟桥恐怕早已对她的心思历历可数,怕她后悔跟了他这样满目疮痍的男人,认为这样疤痕累累的爱对她不公平,所以偏要她亲口承认她愿意。
问她的那一刻,陈烟桥便又后悔了,怕她真惧了心底的魑魅魍魉,直接封了她的唇。
看着怀里的姑娘收了那股软硬不吃的劲,一呼一吸间像片随时能被风吹走的云朵,软软地偎着他。
陈烟桥问她,“这回满意了?”
爱情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倪芝肖想了这么久,从不敢奢望他会忘记那么沉痛的过往重新开始,连救赎都是一种卑微的乞求,所以她绷着不敢露了端倪。
方才烛光摇曳间,被他胡子扎得下巴生疼那一刻,陈烟桥才更像救赎她的神祗普罗米修斯,一把火燃了她的所有臆想。
一时间就剩客厅的时钟滴答声,和他胸膛传来的心跳声。
梦将醒了,陈烟桥看了眼时间,开口,“你该回宿舍了。”
倪芝眼梢上挑,揪着他衣角,“烟叔。”
她说完,就被陈烟桥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
她想起来她上次在火车上喊他,他让她好好说话,可能是不想显得他俩年龄差上许多。
“那我不这样叫了。”
“不是,”陈烟桥勾着她发梢,慢条斯理地调笑她,“再叫一声。”
倪芝被他噎住,她今天仿佛推开了一扇大门。
于是她也使坏,刚哭过的嗓音还要刻意捏着嗲着,连唤他两声,“烟叔,烟叔。”
看见陈烟桥的眸子底墨色更浓,他眼底的烛光承受不住他们的刀光眼影,在墙上扯着他们的影子忽明忽灭,摇曳许久的蜡烛终于熄了。
周遭仅剩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