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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院的外观虽然简洁,但放映机、发音机都是从美国进口,图像和音质效果极为完美,是浦东最有名的娱乐场所之一。
三个人落座影院,却只有一个人真正在看电影。
严浩将他在门口买的一袋土豆片递给姚良。土豆需要人工削皮,手工炸片,且数量有限,因此价格并不便宜。严浩出手阔绰,想来他南方的本家蕴底也差不了。
热乎乎的纸袋在接递的过程中,成为了占便宜的媒介。
严浩状似不经意地触过姚良白皙的手背,然后因指腹滑腻的触觉扯出一笑,笑容隐匿在影院黑暗的氛围下,无人得见。
被吃了豆腐的人并未意识到自己被占了便宜,姚良手伸进袋子中拿出一片馋人的金黄,放入口中。
薄薄的脆片,咸味浓得麻痹了味觉,听觉,视觉——好咸,和他第一次做饭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姚良被姚大老板保护得过度,或许是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在一次女眷的出游中因意外事故丧失了性命,姚良在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期都禁足在家孤独一人。
姚良本身也是个安恬好养的性子,在这个风云翻涌的时代,他还能静下来沉湎于琴棋书画、不知邸外风云,实在难得。
资本疯狂入侵的一年春天,一位虔诚的传教士来到了资本富足的姚家。他希望这个地方的“大地主”姚丰能够捐些钱让他们修建教堂,而墙边那架立式的钢琴则是谢礼。
少年的姚良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这西洋的乐器,白色的墙壁旁,黑色的钢琴垂直立足,琴盖掀开,白色的琴键整齐地码成一排,微尘在上面静谧地舞蹈。
他走过去,抽条单薄的身影同钢琴的画面融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相配。
姚丰见姚良对这个黑油油的乐器感兴趣,在这些雅致的爱好上他从来不会亏待他,便乐意掏钱请了个西洋老师来教他。
那个法语说得比英语好的意大利人非常热情,第一次见到姚良时眼睛都亮了,睁大他的绿色眼睛,中文听起来是一连串的平声:“姚!?很高兴见到你,你真漂亮。”
东方人的含蓄在姚良身上完美体现,他被他的热情直言吓了一跳,半晌才摆摆手说:“哪里……不,我是想说,呃……”
他对他的害羞窘迫置以笑容,嘴角拉上耳垂,露出八颗牙齿:“让我们开始吧,姚。”末了,他又歪了歪头补充道:“如果你想学英语或是法语,我很乐意跟你一起进步。”
姚良在音乐上的惊人天赋,让他的钢琴老师又叫又跳,好在这么久的相处后姚良已经习惯了。
他跟着他学了外语,和许多外国风俗、礼节,其中当然就包括了拥抱礼仪和吻手礼仪等。
两人做起来完全就是一幅老师教学生、不带一丝暧昧的模样,可是被略古板的姚丰撞见误会,他的钢琴兼外语老师就这样被辞退了。
或许是姚良越长越大,也或许是在那个话多的老师走后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生活原来有多么孤单与无聊,从那以后,他开始明着暗着往外跑。而碰巧姚丰生意上不知出了什么事,忙得和衣而卧脚不沾地,根本管不到他。
于是这位比古代闺秀都少露脸的姚家少爷终于走出了姚家的深宅大门,向这座新旧交替中的浦东投以好奇天真的目光。
姚良自然是受欢迎的,且不说他那优秀的长相,单是以其身份和处事大方又性格单纯这一点,想和姚良结交的人自是不在少数。
他尝到了外界的美好滋味,却没有注意到自家迅速的变化。
姚家于一夜之间诡异地没落了,大大小小的地契往外抵押,上层人士的聚会也不见姚丰人影——当然,依他现在失去了“大老板”身份的形势,估计也进不去曾经的门槛了。
姚丰不再管事,只一心催着姚良了解……说是商业知识不如说是保证他以后有技傍身、能活下去的知识,说是让他广交朋友,却是他指定的几个小市良民。
“良儿,你……”遽尔苍老的姚丰絮絮嘱咐着他,“你学学怎么……做菜吧……还有蓄养家禽、缝补衣物……”姚丰说着寻常人家的生活技能,认真得好像锦衣玉食的姚少爷下一秒就会变成身无长物的平民百姓。
此时的父子两都不知道,这些技能姚良以后确实都会用上,只是时机却和姚丰预估的完全不一样。
总而言之,姚家不可挽回地走向绝路,但姚丰又不肯向姚良透露半点风声,说出的那些话也有些没头没尾,于是令姚良大大错估了前路的聚变,同以往一般烂漫地应邀——并不知死活地招惹了一个半死的男人……
电影完场,林学益收回自己的眼神。心中回味身边人Jing致鼻尖的弧度,美好得可以回去做成剪影。
“…恩?”姚良被突然开启的强光闪回了神,不知不觉电影竟然都结束了,他还是第一次看电影时发呆了这么久。
走出影院时,雪已经停了,林学益还有工作,需要去轮岗。严浩便笑嘻嘻地对姚良说那跟我去玩呗,玩·什·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