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七年里的一日,方晔整了整织金锻衣摆,抬头看着东方,墨染般的苍穹刚刚泛起一抹亮白色。
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语气颇为不善:“江骞,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非要大清早拉爷进宫?”
侍立一旁的黑衣人闻言微微抬头,中规中矩的答道:“少爷,听说是朝堂有变。”
“呵,朝廷的事,我爹让我一个太学学生去干什么,旁听吗?”方晔薄唇一勾,继续刻薄道,“我既非朝廷要员,且这事又不需三堂会审、百官同听,何必这般兴师动众,可笑。”
他瞥见身旁那人一言不发,安分守己,顿时觉得无趣,一撩衣袍走出卧室。
卯时一刻,沉闷的钟声如往日一般响起,惊醒了栖在花枝上打盹的鸟雀,一阵扑棱棱的翅羽拍击声与啁啾的鸟鸣,将本就一腔郁火将发未发的方少爷惹得更为心烦。
只听见轻轻一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江骞抬眼看了看,原来是两三只鸟雀的尸身,旁边一枚染血的小石子静静躺在一侧。
看来主子今日心情不是不好,是非同一般的不好。
也是,主子最烦大清早惹人清梦。
江骞垂下眼皮,顿时感觉前方寒气逼人,于是不自觉的往后挪了挪。
“臣以为,太子于孝端皇后奠仪之时饮酒作乐,国丧期间听曲寻欢,身为人子,此为失孝,身为储君,是为失德,如此不孝无德之人,不配为储君,岂能仅罚俸一年、禁闭三月,还请陛下三思啊!”
“哎,张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污蔑太子殿下,定是有人暗地栽赃嫁祸,意图取太子位而代之,其心可诛啊,陛下,莫要听信此等谗言啊,陛下!”
朝堂之上,方晔虽不敢甩袖子走人,但也丝毫不掩烦躁的情绪,满脸的“是我爹有问题还是我有问题,这种扯皮有什么好听的?!”
方大人似有所感,一偏头瞪了一眼身旁比自己个头还高上些许的儿子,压低声音怒道:“收起你那副脸色,朝堂之上发的什么疯,今日有好戏呢,你且等着。”
听完其父的训喝,方晔耐下性子等着,没一刻钟,一会儿踢踢赤金地面,一会儿伸展一下袖子上的衣褶,最后拽起腰间的玉佩,一边扣着上面镶嵌的珍珠,一边握在掌心,心里默默计数,当数到第十三颗的时候,他爹说的好戏,终于来了。
“方大人,不是我说您,不就是张家严家这些朝臣被诛的事儿吗,好看之处何以见得?”方晔狭长的眉眼一眯,冷厉中透着压抑已久的火气,掌中的珍珠被随意收拢到衣袖暗袋里。
“没大没小!让你来看的是这个吗?”方大人看着漫不经心的儿子,气过之后,一时间颇为无奈,自己这儿子自小便是备受宠爱的世家嫡子,千般呵护万般宠爱长大的,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仍旧这么肆意妄为,正是担心这儿子将来官场上一朝踏错,满盘皆输,落得如今张、严两家的下场,所以才令其旁观官场的波谲云诡,不曾想,他没有半分物伤其类的触动。
看自家爹爹一脸苦相,方晔深觉,等会儿可能还有关于官场政斗、家族兴亡,诸如此类的长篇大论等着他,于是,整了整衣袖,留下一句,“许久未见德妃姑姑了,儿子前去问安”,便带着江骞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方大人在原地一脸忧愤——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外臣不得入后宫,请的哪门子的安!
“请安二人组”溜达到乾清宫附近的一片竹林。
竹叶摇曳,清风送爽,方晔皱了许久的眉头终于有些舒展,还没等舒展彻底,一时间又皱了起来,他侧耳静听,忽然手指一动,几乎是同时,竹林某处隐约传来一声低呼,猝不及防,又带着刻意隐掉的尾音。
“出来。”方晔平静的盯着竹林响动之处,暗色眸子中弥漫警惕与杀意。
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
“呵,倒是有几分胆色,”复手而立,细长白净的手指摩挲着珍珠,方晔神色一敛,朝江骞看了一眼,见他低首作揖,悄然隐藏了身形后,抬脚踏入竹林。
一人身着玄衣而立,墨发有些凌乱,竹枝掩映下看不清面容,只觉对方身量高挑之中颇显纤瘦,左腿下部似乎不敢施力。
方晔打量了几眼,确信自己对付那人不成问题,于是直接与之交手。
不到一刻钟,方晔以压倒性优势解决——左手将对方双臂反剪箍在那人身后,欺身在侧,另一手捏住那人下颌。
肤若润玉,滑软温热,就是有些硌手,方晔在触到那人肌肤后,思绪飘飞了一会儿。
方晔这才看清楚了这人:眉目Jing致,似乎比自己还要好看上几分;眼眸充血,仿佛下一刻便要行凶大杀四方;粉唇紧抿,长眉紧蹙,冷冰冰的一副不愿多言的样子;冰肌玉骨,肤色竟比自己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还要白皙。
啧啧啧。
方晔此时才信了何为人外有人。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没有被美色冲昏头脑的方大少爷冷静发问,手指似是无意般蹭了蹭对方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