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影,路途遥远,当心呀。”陆玉茗抹着眼泪道。
今夕一别,不知何年再见,陆御影望着姑母,心里头泛起了酸涩。八年前父母亡故后,他由姑母收留,如今谋取得典吏的职位,再不好赖在他人家中。
接过包袱,陆御影柔和地道:“姑母,这些年辛苦您了,待我功成名就,必定报答您的恩情。”
陆玉茗当真喜欢这个侄子,否则也不会排除众议收容他。现在她哭得眼眶通红,一面埋怨道:“真是的,姑父和你表哥今天真的忙,无法来送你,你别怪他们。”
住了这八年,陆御影看得出来姑父和表哥并不欢迎他。他往门外走,一边道:“没事的,有机会我定会回来看望的,我走了。”
陆玉茗送他到门口,仆人牵过来马匹,陆御影上马。他最后望了一眼生活了八年的内宅,然后与姑母作别。
姑母依然在门口目送着他,但陆御影知道,这终究是别人的母亲,在此处他只是寄人篱下。而他,现在将去寻找真正的归宿。
出城后,陆御影与城门上“水页城”三字遥遥相对。城门吞吐着如chao的人流,其中无一张熟悉的面孔。陆御影自嘲一笑,昨晚酒桌上个个信誓旦旦地说送他,等了半天不见半个人影,连口信也欠奉。姑母常劝告他不要交与酒rou朋友,不值当,如今看来是真的。
他踢一下马肚子,继续往城外走。前路漫漫,目的地在地图上都找不到。那做着捐官买卖的人指着京国地图上极南一带,道:“你这点钱只够买穷乡僻壤的,不怕,去到阿和郡,问问怀南岭何在,那边的人都知道的。”
没错,陆御影的官职是买来的,时值京国国库亏空,流行起卖官捐钱的交易。当然,能放出来供人买卖的官位皆为八品之下。
目前京国重文轻武,如陆御影这般习武之人没多大的出路,又因受够了姑父一家的白眼,所以陆御影才狠心典当了父亲的遗物,凑足一千两去捐官,未尝想到官位低微,地理位置偏远至极。此前他与典当铺的老板约定一年为期,一年后本金加利息双倍奉上。
得知结果的一刻,他一拳头揍到交易人的脸上,可是无论如何钱已经追不回来,陆御影只好去取了吏部文书和路引,走马上任。此刻他还抱有侥幸心理,万一山高皇帝远,岗位油水多多呢。
一路骑到郊外,天上的乌云跟着过来,侵吞头顶的蓝天。陆御影一看老天爷忒不上道,他的心情正为未卜的前途苦闷,现在还要下一场雨把他淋成落汤鸡。
果不其然,雷声警告后,暴雨倾盆而至。
陆御影骂一句“艹”,连忙打马去百来米外的茶棚避雨,进到草棚,他的人和马都淋shi了。喝过一壶茶水,他暗中腹诽这安排到的官位,若非道路遥远,他就有充足的银两买一辆马车,随时遮阳躲雨。
雨不住地打在棚顶,一如陆御影胸中无尽的忧愁,这愁思夹杂着许多道不明的情绪,如同雨线中模糊的远景。突然,雨幕里染上一抹黑色,黑影逐渐放大,最后扑倒在陆御影的脚下。
一个满身shi哒哒的,头发披散到脸上的男人。
陆御影起初以为见鬼了,差点飞起一脚踹过去,那鬼却Cao着悦耳的嗓音道:“雨太大了,抱歉。”,这句话及时拯救了“鬼”的生命。
男人显然跑得急,蹲在地上喘着大气。一只手伸到眼前,男人顺着手臂看上去,一双杏眼在乱发后眨巴。
陆御影直接把男人扯起放到椅子上,又让店家多上一壶茶。
店家挺机灵的,上茶时顺带把脖子上的汗巾递给男人,“擦擦吧,公子。”
这下陆御影不满道:“我怎么没这待遇?”
“你看这公子脸上都沾了泥巴呢。”店家道。
陆御影打量着男人,一双三角眼看得男人直哆嗦,
他误以为男人因为衣裳尽shi才发抖,好心地从包袱里掏出两套干燥的衣物,“你换吗?介意就算了,这雨不知下到几时。”
男人被冷雨冻得发白的唇瓣吐出二字,“谢谢。”他把没用过的汗巾放到桌面,“你需要可以用,可以吧?”
问的是店家,店家从炉灶后变出一条汗巾,“没事,这多的很。”
陆御影从店家手里接过,擦干净头脸,而后在茶棚角落里换上新衣裳。
男人并未领受他的心意,拭去脸上的泥污后发着呆。陆御影不意外,毕竟他只是一个陌生人,男人肯换才奇怪。
过去一炷香的时间,雨势不见收敛,反而要一次性倾尽下半年的雨量一样地下着。
茶棚角落开始漏水,店家垫个盆子接着,震耳欲聋的雨声里,水流注入盆里的响儿依稀可闻。他
望着外面,道:“最起码下到申时。”
“客官你们都要往哪去呢?”
“我说往南边走两千里,你信吗?”陆御影反问。
店家哈哈道:“信,我这南来北往,什么人没见过。”
的确,连花费大把银两,买个不毛之地的小官的人,都让他遇上了。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