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上多了天使本不该有的某个物件,泽维尔原来的内裤全都穿不了了。他本来想自己出去买新的,但一想到没穿内裤,就不好意思踏出门槛,只能差遣黛西他丈夫代劳。
泽维尔从窗口看见仆人撑着伞匆匆远去。这天从清早就开始下雨,淅淅沥沥,溅到屋子里。
关上窗户后,叩窗的雨声霎时小了,卧室里空气很沉郁,墙纸返chao,该死的天气。泽维尔坐在床上把玩着狗牌,半个巴掌大的小铁片,四角都磨钝了,虽然做了防锈处理,仍然有锈迹悄然生长;上面没有名字或者任何有效信息,只刻了一个东lun敦的坐标。
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块东西,他参过军?但只有人类才会这么在乎自己的身份,越是像蜉蝣一样短暂而脆弱的生命,越拼命地想把自己刻进石头里。泽维尔记得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也总想着入伍,主要因为在军营里可以避开酗酒的父亲……为什么后来没有去?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异母的小妹妹吧。泽维尔突然不太确定。这个妹妹真是存在的吗?
人间生活离他太远了,泽维尔一个世纪前就不再认为自己还是人类;但两百多年来,他也没在天堂成功找着一席之地。每次年末述职,他都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嵌错窟窿的砖,或者一封没写地址的信,他们看不起他,一个从17世纪来的普通英国人,竟不知道太阳和地球之间还有别的行星。
泽维尔没什么真心朋友,但他有的是钱,目前就想要一个三百年后还活着的、能跟自己合得来的室友。当然也可能不只是室友。在那个怪梦之后,泽维尔不能再自欺欺人,他知道自己端详以撒的眼神不属于一个天使,而是男人。
何况,忽略嫉妒的建议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泽维尔都想把以撒找回来。
他决定每天抽几个小时来做这件事,但一个不犯事的恶魔找起来几乎是大海捞针,苏格兰场每天处理的大小案件太多,在这儿恐怕不会有什么收获。泽维尔只好亲自上阵——让黛西给衬衫裤子打上补丁,摘手表、换皮鞋,扣上粗布帽子,盯着脚趾头走路,不和任何人对视,某次不巧在路上碰见熟人也没被认出来。泽维尔记得这个人曾经夸赞他的头发像金子一样闪耀,现在却说:“滚开!黄毛小子。”
每天,他乘车去东区,在上一次见到以撒的地方徘徊,最大的阻碍是街头那些混混。像他这种年轻人在东lun敦非常危险,美丽有着必死的劫数,只有英镑上的女王头像能保驾护航。
在肯辛顿住了两辈子的泽维尔很久没遇见过sao扰,所以第二次他请了个保镖远远跟着他。这钱是专为寻找以撒花的,但如果以撒还在,没有什么保镖会比一个强壮的恶魔更让人安心。
花出去的每一分钱、因为补丁报废的每一件衬衫都让泽维尔心痛不已,他想要尽快找到以撒的心从未这么急切。
“我希望你能回忆这样一个人,高个子,大约八英寸,口音不是本地人……”
这一长串形容背后还有必不可少的一个神奇问句:“烟草还是香烟?”它可以让所有人的记忆瞬间变得超凡绝lun。大部分小店的店主都见过这样一个红发的中年人,租唱盘的老头说他喜欢爵士乐,早餐店老板娘说他在早上吃苹果派;有人看见他晚上睡在公园长椅上,又有人说他住在那个黑帮头子的旅馆。这些人各执一词,看来以撒的活动没什么规律可言。
于是泽维尔换了个方向,让线人跟踪那个黑帮头子,这比跟踪恶魔要容易得多,泽维尔每次都去蹲点,却总是一无所获。好消息是,以撒跟这家伙的关系估计没那么好,这样泽维尔就不用干横刀夺爱之类的技术活了。
两个星期后,搜寻工作仍然没有什么进展,泽维尔把黑帮头子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打听到了,但连以撒的影儿都没见着。而且,有几个线人不幸在魅魔的魅惑术下壮烈牺牲,一连好几天都满脑子粉红泡泡,更有甚者,竟然稀里糊涂结了婚,连夜回乡下种地去了。
泽维尔感到非常忧郁。
理智告诉他这样每天都在浪费时间的日子不能再过下去了,但因为投入太多,又有嫉妒念咒似的警告在耳边转来转去,他完全做不到及时止损,只能任劳任怨跟着黑帮头子跑。
这废物怎么天天吃喝玩乐?每次空手而归,泽维尔的心里都在循环播放杀人交响曲。
阿嚏!以撒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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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间,泽维尔照例去蹲点。一众矮房之间夹着栋装潢粗劣的歌舞厅,通常举行舞会,偶尔会临时搭台,那就变成吸烟音乐会。
挤进人群的时候,台上的女高音在唱莫扎特的魔笛,震得他两耳作鸣。
在人chao中,泽维尔一眼就看见了以撒。他靠着墙,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很空泛。他在吸一只烟,橙红的烟点闪烁,闪烁。天使穿过重重人群,面目被烟雾抹得很模糊,他走得很近了,以撒才看见他。
魅魔像被车灯惊呆了的动物,就这样看着泽维尔朝他走来,一动不动。
泽维尔张嘴说了什么,以撒没有听清。在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