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又黑了。
暴雨也停了。
鱼俭的耳朵大概坏掉了,只能依靠光线判断时间,他偶尔会想起nainai,为什么这么久了nainai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而更多的时候,他都在想迟星。
黑色的千足虫沿着他的脚腕爬过来,鱼俭用刀斩断那条虫的身体,断成两半的千足虫依然在挣扎,密密麻麻的腿让人恶心。
锋利的刀片镶在鱼俭的身体,他冷眼看着鲜血流出来,心里想得却是最开始,他遇见迟星的那天。
他问迟星:“你也是明年高考?”
许nainai说——迟星已经毕业喽。而迟星,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他没有参加过高考。
黑色的丑陋的虫子守在他身旁,等着啃食他的手指。妈妈说过,不听话的孩子会被虫子吃掉鼻子和手指。
shi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肌肤上,他像是被一只怪诞的怪兽俘虏,动弹不得。无星无月的夜晚格外暗沉,鱼俭静静地靠在shi冷的墙壁上,看不见也听不见无限放大了对于虫子的恐惧,他只能依靠触觉来判断千足虫有没有爬上来。
可神经一直紧绷着,触觉也会骗人,渐渐的,他的刀尖一次次斩空,只有脆弱的血rou相迎。
疼痛成了黑暗和恐惧里最无足轻重的感受,渐渐的,连感受疼痛的神经末梢也变得迟钝,而饥饿和寒冷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他以为的吵闹,不过是唇齿细微的震动。
光越亮越亮。
太阳从数重山中落在暗夜里。
鱼俭时而喃喃自语:“妈妈……我害怕……”又时而念叨:“迟星,你在哪里……”
微弱的声音还不如树梢的蝉鸣响亮,他好像听见春草卷着微风缩进土壤里,青翠葱茏的柳条从水面长到树梢,流火从大地降落到云端。
迟星一步步退回他的身边。
“鱼俭!”
迟星从车上跳下来,推开拉着他的人,冷声道:“我再说一遍别跟着我!”他边跑边喊:“鱼俭!你回来吗!”
推开虚掩的门,一道风顺着穿堂卷过,吹起院中的落叶,小院太静了,迟星疑惑地踏进来,直奔鱼俭的房间,“鱼俭我和你说……”
他看着寂静的房间,鱼俭呢。
“鱼俭别藏了快出来。”迟星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所有能藏人的地方都被他找过了:“鱼俭?”
这么早他能去哪里。
迟星茫然地站在院子里,无人照管的小羊不知什么时候又越狱了,烦躁地扒拉着地窖口,它听见迟星的声音,哒哒地奔过来衔住他的衣角往地窖的方向拖。
“鱼俭是不是偷懒没有喂你呀。”迟星被它拖住,半哄着把自己的衣角抢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被小羊带到地窖口,细微的震动让灰尘沿着缝隙洒进地窖。
鱼俭睁开眼睛,仰头去看,只有细微的风从他耳边过。
“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迟星蹲下来揉着小羊的后背,“他回来找不到我肯定要生气。”
鱼俭的世界一片寂静。
地窖口漏进来的光线有限,只有一两缕落在鱼俭的唇瓣上。
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没有声音,没有光,他摸着木板,连触觉都是迟钝的,他忍不住想象着如果迟星就站在他面前应该是什么模样。
迟星,迟星还欠他一个香甜的吻呢。
隔着一扇薄薄的木板,迟星站在木板上面,鱼俭被囚禁在木板下面。
大雨后的日光格外明亮,晨曦笼罩着迟星,给他的轮廓渡上一层碎金,他抱着小羊的脑袋,喃喃道:“怎么办?我不能陪着他了。”
鱼俭闭上眼睛,“迟星”两个字如同黄钟大吕在他的血管里激荡冲撞,而顺着唇齿发出的不过是细微的呓语。
“别不要我。”
迟星站起来,他揉了揉小羊的脑袋,“要是你知道他在哪里就好了。我有很重要的话和他说。”
黑暗的地窖里到处都是虫子,鱼俭昏沉沉地念着:“迟星,我不是疯子。”
你是大疯子生的小疯子。
“我不是。妈妈不要走。”
鱼俭用指甲在木板上划出一道道血痕,无声地说:“迟星……我爱你。”
光在鱼俭面前聚拢又散去,漂浮的尘埃在那一束光中。鱼俭瑟瑟躲开那朵光,“迟星,你不要走,我不想做小疯子。”
迟星拿了一把干草放在小羊面前,转身离开。
“我爱你。”鱼俭无声无息地缩蜷在黑暗的地窖里,“迟星,你是我的温柔乡。”
迟星走进鱼俭的房间,那支被他咬变形的笔就夹在他正在做的习题册里,迟星抽出笔,又从他的草稿本上撕下来一张纸。
“少爷,夫人的电话。”
“不接。”
迟星把写好的纸放在桌子上用笔压住,不耐道:“你和我妈说,不会误了飞机。”小羊踢踢踏踏地跟在他身后,迟星拍拍他的脑袋,怕他把那张纸衔走了,索性和笔一起夹在那本练习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