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都只会有一个称呼是最合适的。
程佑轩望向那张照片,低声喊道:
“妈。”
两人与钟梓娴聊了会儿天,钟愿向程佑轩分享了许多以前的事,直到蹲得腿都麻了,这才起身说:“让我和我妈单独聊聊?”
程佑轩应了声“好”,在和钟梓娴道过别后,便先行回到车上。
钟愿目送人走远后,又拆了一条毛巾出来,擦拭着钟梓娴墓碑上的灰。
尽管园区固定有人清扫,但他还是想要亲力亲为。
他说是“聊聊”,一时却只沉默地擦拭,直到整张墓碑都擦干净了,他忽地喃喃问道:
“妈,当初你和爸结婚的时候,真的没想过一辈子吗?”
以前他和钟梓娴一同去那间酒吧喝酒的时候,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而钟梓娴当时给他的回答是——
“我在这里接受你爸请酒的时候,后来我们一拍即合谈恋爱的时候,都是深爱着你爸的,只想着能立刻和他结婚就满足了。至于‘一辈子’,人生这么长,我一向考虑不了这么久远的事情,大概是没有想过的吧。”
钟愿凝视着照片,回想起这段对话,却倏然摇头嗫嚅道:“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不去想一辈子呢……”
人都是贪婪的,就好比当初咖啡店初见程佑轩,他想着,要是能和这个人交换到联系方式就好了;一起吃过饭后,他希望,这个人也能喜欢自己就好了;现在情意相通,他就希望,要是能和他一辈子就好了。
欲望永无止境,也无法受人控制。
也许到了老来,他就会想着——要是下辈子也能遇见程佑轩就好了。
钟愿收好了毛巾,再次看向钟梓娴。双眼因阳光微微眯起,其中神色却真挚又虔诚。
“妈,我想喜欢这个人一辈子,也想我们能在一起一辈子。”
这天正值十一假期的返程高峰,去墓园时一路还算顺畅,回程的高架却堵得水泄不通,幸好两人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事先预约晚上的餐厅时定了比较晚的时间,不然又得被餐厅拉黑。
路上,钟愿没有再睡,忽地提议道:“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吃好晚饭去酒吧?”
之前因意料之外的停电没能去成,结果一下子拖到了今天。
程佑轩虽然不知他为什么今天忽然想去了,但还是立即应了一声:“好。”
等他们回到市区吃完晚饭,把车提前停回家,再出门打车,到酒吧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
酒吧名字简单粗暴,就叫做“Music Bar”,处于闹市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离程佑轩家说不上远也不算太近,大约出租车起步价的距离。
钟愿以前时不时来这里喝酒,酒吧的老板也与他相熟。只不过自从开了咖啡店后,生活节奏慢了下来,钟愿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懒散起来,来这里的次数也相对少了许多。
一进门,吧台后的老板抬头见是他,便热情招呼了一声:“愿!好久不来了啊!”
钟愿脚步一停,回头看了眼挑起眉的程佑轩,忙不迭小声和他解释:“老板是外籍华裔,就喜欢喊人单名……”
“我像是这么容易疑心的人吗。”程佑轩笑了一下,手上蹂躏了一把对方的脑袋。不过末了,他又故意加了一声称呼:“愿。”
钟愿脸一红,忙挪开了视线。
老板也看见他身后的人,大声问了一句:“Boyfriend?”
下一秒见钟愿朝他肯定了一声,立刻吹了声口哨,问:“那是不是今天可以拿出那个酒了?”
两人已经在吧台前坐下,钟愿闻言冲他露了个深不可测的笑,转而和程佑轩说:“你点。”
程佑轩拿着单,只扫了一眼,随后看着钟愿说:“两杯百利甜。”
老板打量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巡睃了两个来回,立马似笑非笑地转身去调酒了。
“为什么会是百利甜?”程佑轩将酒单放至一边,侧头询问道。
钟愿漫不经心地左右转着椅子,说:“当年我爸见到我妈的时候,就是给她点了一杯百利甜,后来她就从没自己点过。那时候我就想着,以后等谈恋爱了,这家店要是还没倒,也来这里给他点一杯百利甜。”
老板听到了这声,立刻回头呛了一句:“说什么倒不倒的,我还要把它做成百年老店呢!”
钟愿闻言大笑两声,忙应着:“那我就等百年店庆的时候来送礼啦!”
两杯酒来得很快,老板先把其中一杯放在程佑轩面前,他托着杯子,却没有喝。等老板将另一杯也放下后,他不等钟愿碰到杯子就把手一伸,将自己手中的这杯搁在钟愿面前,侧着身含笑说:“请问这位先生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喝一杯?”
钟愿眼底的笑意几乎能溢出来。他说:“好。”
进行了一场好像没什么意义的酒杯交换仪式,两人在事后都不禁哑然失笑。
咖啡一起喝了许多回,酒倒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