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杏花楼里相遇,他青衫木屐,魏晋遗风;他兰章素质,清隽遗世,到江上一战,患难与共。这两人无不袖担风月,风骨卓然,好似雨落青山,又似春江流碧,如此相似,却也只落得歧路而行。
景致说:“师父是在个绝世找到我的,那里四面皆是万丈悬崖,长年云雾缭绕。崖上有座茅屋,左边种着桃花,右边是块菜畦,有泉从山涧垂下,呜珠迸玉。”
“左为桃花右悬崖,茅檐低小采桑麻。莫问仙君居何处,无路可通是我家。……待到海清河宴,你可愿与我同归,闲饮西窗,葬剑东篱?”他瞬也不瞬地望着苏青拟,纵桃花潭水深千尺,亦不及他眼中情深。
苏青拟别开眼,涩涩地道:“……定归东篱,到时,莫忘了在篱笆上种满蔷薇……”
天将破晓,东方浮白。
景致背负古琴,青衫墨襟,长身而去。古道旁,黄尘里,落花成阵。
苏青拟一直未看他的背影,把盏浅笑,有温热的ye体落入杯中。
彼此都知,这一别生死难测,东篱之约也不过是个空许,可是,他们也只能沿着自己选择的路,昂首直行。
路长而歧,君自珍重!
秦桧为苏青拟扣押十万粮草的消息不胫而走,牧野为粮草不得不派一队人马送苏青拟回临安,却未料萧庆得知消息派伏兵出击,要擒住苏青拟要挟秦桧。牧野得知亲率骑兵出城,营救苏青拟。
撒离不得知关中空虚,率大军大举攻城。
他所带一万骑兵,而城中只有三万宋军,平均下来每个城门守城之兵不足万人,且骑兵灵动擅战,素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对付屈屈三万人,易如反掌,且此时牧野不在城中,拿下关中指日可待。
到城下却见城门关闭,士兵列阵城下,目光血红。他带骑兵冲击,却发现往日一冲即散的宋军,这回竟秩序俨然,行动有致,更可怕的是任他们怎么冲竟无法突破宋军的防护,还被射杀无数。
撒离不哪里知道这便是阵法?也亏得他久经沙场才稳住军心,见东门攻不下便取道西门,西门也同样城门紧锁,士兵列阵城下。守城之将陆崇曾是撒离不手下败将,却无半点畏惧之心,拼了命的冲杀,连斩两名金将。
撒离不见形势不利,只好率军退后,却遇到埋伏的牧野,一万铁骑死伤过半,狼狈逃窜。
这一战,宋军大胜。
杀声震天,离开关中的景致也能听到。那晚他就在帐外,清楚地听到牧野与苏青拟的计划。以苏青拟为诱饵,引来萧庆进让牧野有出城的理由。撒离不见牧野出城必会攻城,牧野建议严守,而苏青拟则认为应出城迎战,守是守不住的,不如布阵迎敌。
牧野下令每城留一百万斧手,敢有临阵退缩者,斩立决。大军出城后关闭城门,非胜不得开门。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景致亦知道是苏青拟要支开他,因为他要回到秦桧身边。他可以强迫苏青拟来河北,却不能阻止苏青拟回去。那十万石粮,关系到数万百姓的性命,也关系于中原百姓的安危。
他甚至不能陪苏青拟同回临安,因为知道他的目的是刺秦。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青拟,包括苏青拟自己。
苏青拟恨李若水辜负了他娘,他恨李若水置他于不顾,但倘若李若水真因他折节,他只会更恨李若水和他自己。
他那么恨他的父亲,也那么爱着他,继承了他所有的骨气与正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报仇,只为除去jian侫。
可是,他是那么重情义的人,秦桧救过他,倘真杀了秦桧,他会如何自处?
景致想陪在苏青拟身边,可他更清楚他必须去找宝藏,他不能将河北百姓的生死寄托在jian相手中。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青拟,赴那场死亡之旅,而袖手旁观。
生于乱世,他们的命重来都不是自己的,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
如果,不能葬剑东篱,那便,埋骨东篱吧。
那便是,不负东篱之约。
苏青拟回到临安时,已是初夏,临安城内紫薇花开,道路两旁或粉或紫,嫣然无双。
他一袭青衣,走马而过,引得临安女子纷纷掷花相迎,满街铺锦。
到秦府,秦桧在望风亭里等他,听他脚步声,道:“二十年前,也曾有人走马观花,冠盖京华。”
苏青拟道:“那时,你是否也是这般,可望而不可及?”
秦桧回过头来,目光Yin晦,“但至少,现在你被我抓在手中。”
苏青拟笑起来,“把粮草给他们。”
秦桧眼神莫测,“这些年,你的翅膀越来越硬了,你倒是说说,下次我该怎么让你回来呢,嗯?”
苏青拟唇角微勾,笑容诡异,“那么,我便不走了,如何?”说着从袖底拿出把匕首来,青刃如水,寒光暗敛。
“青匕?”
苏青拟笑着抚摸过刀刃,殷红的血沿着刀锋流下。他挑挑眼角,笑容如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