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顺着她的手摸了几下，想着那里面孕育着一个寄托，一个希望，一个自己生命的延续。
景和怔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却仍因为来得太突然而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情？”
友人替她将买的东西捎了去，关照她自己当心点，也就随着车走了。
秀茹本能地转过身去跑。
他终于还是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家的公寓，开了门，秀茹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他回来了，却仍是坐着，并不像从前一样殷勤地起身替他挂衣服。
秋天日短，这么一会功夫，天色却已经黄昏，又走个几步，渐渐暗了下来，太晚了，她怕景和担心，抱着那纸袋子四处寻黄包车，暮色里，却只看得见稀稀疏疏的人潮。
他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了那里。
是戳到了他的软肋，景和沉下脸来，一声不发了，秀茹见他这样，便开始自顾自地哭——是那种极讨人烦的，抽抽噎噎，无休无止的哭。
(四)
景和以为她仍在与自己生气，便自己脱了外套挂好，默不作声地进屋。
(五)
那时候，她还问秀茹，要不要跟她一道回去。
这一次，因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第一次将这个心结抛到了脑后，她觉得，与景和的日子真要好起来了。
秀茹的身体逐渐软化下来，眼睛便也有些发酸。
秀茹忽然轻声说，“景和，我有事告诉你。”
景和在台灯前摊开一本日记，末的那篇写了两行字：何谓生活？无非生来无望，而又不得不活着。
景和听到她哭，过去安慰两声没有用处，便撇下她，自己到阳台上去看着外面发呆。
若是她没有怀孕，她可
景和蹲下了身去，整个人被一种说不出来的愁闷和悲苦的情绪摄住了，他又忽地站起身，朝着顾家的方向一步步走了起来，走到一半，却被一阵迎面刮来的冷风吹醒了：回去做什么呢？现在，又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她？
秀茹有了身孕之后，景和每隔几天都要伏在她肚子上听一听声音，也不再将自己封闭在那间画室里。
景和却仍是伏在那里安静地听着，秀茹去摸他的脸时，却发现湿漉漉的，她越来越觉得景和像个孩子，“你哭什么呢。”
被一种奇妙的感受覆盖住，他那颗愁闷的心一点点地柔软和平静下来。
她四处找，四处走，忽然闻见一阵浓烈的酒气，在她左手边，却是三五个穿着日军制服，喝得东倒西歪，咕咕哝哝唱着日本歌的日本兵。
她却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希望也是最容易被摧毁的东西。
秀茹却偏在心里惦记着先前看见，而没有买下来的一件婴儿的小衫子，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却着了魔一样的要去将它买下来，于是她笑着婉拒了。
秀茹急匆匆地回去找那家店，好容易找见了，把那心心念念的衣服买了下来提在手上，一颗心总算踏实下来。
过了一会儿，秀茹自己止了哭，再然后，便是连着好多天神经质般的静默。
过去的几年里，其实她都一直活在烟云的阴影下，虽然知道她的不幸，对她也抱着同情的心，却始终将她当成一个挥不去的心结，几乎要被折磨疯。
景和直起身子来，却是不同于往日般轻抱住她，一遍遍地亲着她的额头。
他想了想，提起钢笔，在这一篇空白处又写上了四个字：希望。新生。
景和走到她跟前，秀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恬静中混着羞涩的笑意，她只是笑着，也不说话，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放到她肚子上。
那天是个干净清爽的晴天，友人约她上街添置日用品，秀茹高高兴兴地去了，虽然离生产的时间还早，却又总忍不住地去看那些小婴儿的用品，两个人逛到下午，手中都拎了许多东西，友人有点事，喊了辆车先走了一步。
他恍惚看见那时候的早晨，幼时他坐在车里，沿着这条路去上学，烟云总是偷偷地溜出来，穿着小红皮鞋气喘吁吁地跟在车子后面，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每次他去上学时都是这样，她要一路跟着他到路口，一直到望不见车了，才撅着小嘴不高兴地往回走。
秀茹垂下眼帘羞涩地道，“快两个月了。最近一直肚子不舒服，今天去看了病才知道。”
景和边想着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边走，不知不觉的，却是走到了回顾家的那一条路上，黄昏已近，整条路黄醺醺的，浸在旧时光里一样不真实。
尽管是在这样暗无天日的世道里，但是只要有了希望，有动力，总能够撑过去，未来总会好起来的。
其实，她若是不跑，也许就并没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这一跑，几个日本兵却都注意到了她，一个用生硬的中国话叫了声，“站住。”
秀茹摸着他的头，带着笑轻轻地抱怨，“才两个月，怎么会有声音。”
(三)
见景和仍是一副呆呆的神情，秀茹便拿着他的手轻轻地摸着自己的肚皮。